谢薇正在用热水烫洗筷子，闻言动作顿了顿。她抬起眼，看向廖奎，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玩笑和强势，变得认真而温柔。
“廖奎，”她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手表是你送的，我很喜欢，天天戴着。衣服是我愿意给你买的，我看着高兴。你别想那么多。”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焕然一新的形象，嘴角又漾开一丝笑意，带着点小得意：“你看，现在多好。走出去，谁不说我们廖奎同志是个英俊有为的好青年？比那些城里子弟都不差什么。”
这时，服务员端着红烧肉过来了。那浓郁的肉香瞬间占据了主导。谢薇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颤巍巍、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放到廖奎的饭碗里。
“快，尝尝省城的红烧肉，看跟你们那儿的做法有什么不一样。”她催促道，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这一路肯定饿坏了，多吃点。”
看着碗里那块诱人的红烧肉，再看看谢薇那纯粹因为能照顾他、打扮他而满足开心的笑脸，廖奎心中那点别扭和自卑，仿佛被这温暖的烟火气冲淡了不少。
他拿起筷子，夹起那块肉，送进嘴里。肉质酥烂，汤汁浓郁，咸甜适中，确实美味。更重要的是，这份心意。
“好吃。”他看着她，由衷地说。
谢薇笑得更开心了，自己也夹了一筷子鱼，小心地剔着刺。
两人埋头吃饭，偶尔交谈几句，说的都是培训班的事情，或者省城的风物。在周围嘈杂的人声和饭菜香气中，一种温馨而亲昵的氛围，悄然弥漫在两人之间。
吃完饭，夜幕已然降临。省城的夜空看不到那么多星星，但路灯和各家窗户透出的灯光，织成了一张朦胧的光网。
两人并肩走在回招待所的路上。秋夜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很舒服。经过一个昏暗的巷口，前后无人时，廖奎犹豫了一下，低声唤道：
“谢薇。”
“嗯？”谢薇侧过头看他，路灯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谢谢你。”廖奎的声音有些低沉，却充满了真诚，“为我做这些。”
谢薇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笑容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柔。她没有像平时那样爽朗地回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她的手，在阴影里，悄悄地、试探性地，碰了碰廖奎的手背。
只是极快的一下接触，如同蜻蜓点水，却让两人都像过了电一样，迅速分开了。
但那种隐秘的亲昵和连接感，却留了下来。
回到灯火通明的招待所大堂，前台王阿姨还在织毛衣，看见他们回来，尤其是焕然一新的廖奎，眼睛亮了一下，笑道：“哟，小伙子这一打扮，可真精神！跟小谢站一块，真般配！”
“王阿姨您就别取笑我们了。”谢薇脸上飞红，嗔怪了一句，拉着廖奎赶紧上楼。
回到房间，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气氛似乎又变得有些微妙和暧昧。
廖奎看着这间属于他（至少暂时属于他）的干净房间，看着眼前这个为他忙前忙后、将他从头到脚“改造”一新的美丽姑娘，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和幸福感交织在一起。
“那个……时候不早了，你……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廖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他知道谢薇在农科院有宿舍。
谢薇站在房间中央，没有立刻离开。她看着廖奎，灯光下，他新理的发型更显精神，新换的中山装将他肩宽腰窄的身形勾勒得淋漓尽致，或许是吃饱了饭，或许是洗去了风尘，他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蓬勃的、充满力量的男人气息，深深地吸引着她的目光。
她的脸颊微红，眼神有些迷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表带。
“我……”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笑了笑，“好吧，那你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来找你，带你去农科院报到。”
“好。”廖奎点点头。
谢薇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包含了太多情绪，最终化为一个温柔的微笑：“晚安，廖奎。”
“晚安……谢薇。”廖奎看着她，也叫了她的名字。
门被轻轻带上。
房间里只剩下廖奎一个人。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靠在门上，感觉这一天像做梦一样。从火车站的彷徨，到见到谢薇的惊喜，再到这一番从头到脚的“改造”，以及晚饭时和回来路上那隐秘的亲昵……
他走到床边，拿起那面小镜子，再次端详镜中的自己。新衣服，新发型，确实精神了不少。但当他目光下落，看到被随意放在椅子上的那个破旧帆布提包时，一种强烈的割裂感再次袭来。
他配得上这一切吗？配得上谢薇这样家境优渥、自身优秀的省城姑娘吗？那劳力士手表，那精致的钻石发夹（她大概只以为是亮晶晶的普通发夹吧），还有她为自己花的这些钱和心思……而他，除了那点手艺和那个不能言说的系统，还有什么？
他脱下崭新的中山装，小心地挂好，又解开的确良衬衫的扣子。当他的手指触碰到胸口那个缝在手帕上的、硬硬的桃木平安符时，动作顿住了。
刘淑芬那带着担忧和炽热爱意的脸庞，仿佛就在眼前。还有张小花那沉默的、带着成长痛楚的眼神……
省城的新起点，伴随着谢薇带来的温暖与悸动，也伴随着更复杂的身份焦虑和情感纠葛。
廖奎躺在床上，望着陌生的、雪白的天花板，闻着新衣服上残留的、淡淡的纺织厂气息和谢薇雪花膏的香味，久久无法入睡。
外面的省城，夜的声音隐约传来，预示着明天，将是又一个全新的、充满未知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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