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深处,那辆白色面包车的左后轮仍在嘶嘶漏气。
当它歪歪扭扭驶上国道时,胎压监测灯已红得刺眼。
司机骂骂咧咧把车停在路边,踢了轮胎一脚,又弯腰检查底盘——这一踢,后备箱夹层渗出的黑色油状物正顺着缝隙滴在他鞋面上。
“什么玩意儿?”司机掏出手机照亮,腐纸般的酸臭味窜进鼻腔。
他用指甲刮了点黏糊糊的东西,在指尖搓开,竟搓出几缕棉絮状纤维。
这不是机油,更像某种化纸水。
他摸出修车铺的名片,拨了号码:“老张头,带工具来国道327,我车漏的不是油……像是烧文件的药水!”
半小时后,警灯在雨雾里亮起。
此时,小豆正蹲在战地医院的资料室里。
她的军用平板屏幕泛着冷光,刚收到的检测报告上,“高浓度碱性溶剂,专用于溶解纸质纤维与墨迹”几个字刺得她瞳孔收缩。
秦翊三天前在排水沟里说的“移动焚化炉”突然在耳边炸响,她猛地合上平板,军靴在瓷砖上擦出刺耳的声响。
“护士站!”她抓过外套,对值班护士喊,“帮我顶两小时班!”
警局走廊的荧光灯忽明忽暗。
小豆攥着军方通行证的手沁出冷汗——接待她的警员刚说“物证已移交上级部门”,转身就被穿便衣的男人领走了。
她沿着走廊往证物室走,皮鞋跟敲出急促的鼓点,直到转角处传来冷硬的男声:“少尉同志。”
她顿住。
穿藏青西装的男人靠在消防栓旁,领口别着枚无标识的银色徽章,像块磨秃了的墓碑。
他的目光扫过她肩头的红十字袖章:“有些火,不该由你来扑。”
“这是刑事案件。”小豆的声音发颤,却梗着脖子迎上对方的视线,“和我正在跟进的……”
“和你正在跟进的烈士遗物追查无关。”男人推了推金丝眼镜,笑容像冰碴子,“现在,回医院。”他转身时,西装下摆带起一阵风,吹得小豆鬓角的碎发贴在脸上。
她望着对方消失在楼梯间的背影,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微型录音笔——刚才的对话,已经录了七分三十秒。
同一时刻,二十公里外的聋哑学校后山。
秦翊把老吴的清洁工制服扎进腰带,橡胶手套的指节处沾着隧道里的青苔。
阿福用木棍在泥地上画出路线图,枯枝戳在“排污隧道”的位置,又重重敲了三下——那是“隧道积水深,注意呼吸”的暗号。
他的耳朵虽然失聪,喉结却动了动,像在说“小心”。
秦翊拍了拍老人佝偻的背,弯腰钻进灌木后的洞口。
腐叶的腥气裹着阴湿的风灌进来,他赤足踩进齐膝深的积水,指尖立刻触到隧道壁的青砖。
第三块砖有裂痕,第五块砖下嵌着生锈的钢筋——这是阿福前夜用震动传给他的“地图”。
五百米的隧道爬得像半个世纪。
秦翊的手肘磨破了皮,膝盖撞在凸起的金属支架上,却连哼都没哼一声。
当第三次巡查的脚步声从头顶传来时,他蜷进U型弯管的死角,把脸埋进臂弯。
心跳监测仪要是在这儿,会显示数字从62直线跌到38——这是蛟龙特战队的“静默术”,用憋气和肌肉紧绷强行降低心率,躲过高灵敏度的红外探测。
直到震动感彻底消失,他才抹了把脸上的水,继续往前。
霉味越来越浓,混着股刺鼻的化学药剂味——是新型脱墨液,和烈士陵园档案焚毁现场的味道如出一辙。
他的指尖触到锅炉房的铁皮墙,停下。
“叮——”
水管突然传来三声轻叩,像雨珠打在金属上。
秦翊的手指在管壁回敲:短-长-短。
这是摩斯盲文的“兰”字。
转角处传来轮椅滚动声。
小兰今天穿藏蓝护士服,发绳上别着朵塑料小红花——那是她照顾的聋哑孩子送的。
她假装调试暖气阀,右手在裤袋里摸出磁卡,往门禁槽里一插又抽回半寸。
秦翊顺着卡体残留的体温判断方向,两根手指精准钳住磁卡边缘,“咔嗒”一声,门开了条缝。
地下室的霉味更重了。
秦翊反手用铁丝卡住门锁,摸到最近的木箱。
标签上“教学废料回收”的字迹还很新,他撕开封条,指尖刚触到箱内纸张,就猛地顿住——这不是普通课本纸。
厚度、韧性、折痕角度都不对,更像……他撕下极小一片,放进嘴里轻嚼。
舌尖传来熟悉的粗糙感,混着淡淡檀木味——是民国十六年南方印钞厂的特供手工宣纸,父亲曾指着老照片里的密信说:“这种纸浸水显字,烧了留痕。”
箱底压着本烧去封面的日志。
秦翊的手指逐页摸索,凸痕在掌心连成字句:“第七批学生送往‘静园’……记忆重构疗程持续三周……成功率达82%……”他的呼吸骤然急促,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哪是销毁历史?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