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关西门外的厮杀声像被狂风撕碎的兽吼,混着马蹄踏碎青石的闷响,在暮色里滚得老远。陈墨后背的箭杆还插在肉里,箭镞穿透甲片时带起的血已经浸透了杂役的灰布短打,每走一步都像有把钝刀在五脏六腑里搅。他半扶着扶苏,踉踉跄跄躲进道旁的断墙后,耳边还响着赵成那声阴恻恻的喊话——“项伯在苍梧山等着你来收尸”。
“陈先生,你撑住!”扶苏的声音发颤,他笨拙地撕开自己的囚服下摆,想给陈墨包扎伤口,手指却被血滑得握不住布片。这位素来温文的公子,此刻脸上还沾着广场混战的尘土,眼底却燃着从未有过的狠劲,“赵成那厮敢伤你,我必让他血债血偿!”
陈墨咳了一声,嘴角溢出丝血迹,却抬手按住扶苏的手:“公子莫急……先顾着逃出去。蒙毅的人还在断后,我们得尽快和蒙恬大军汇合。”他抬头望向远处,西门方向的狼烟还在烧,蒙毅带的五百轻骑正和赵成的追兵缠斗,黑色的秦甲和赵成手下的褐衣兵混在一起,像泼在地上的墨汁和污泥,“项伯的事……我自有计较,但眼下公子的安危,才是大秦的根基。”
话音刚落,断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蒙毅浑身是血地策马奔来,身后还跟着十几个残兵。他翻身下马时差点栽倒,甲胄上的箭孔还在渗血:“陈大人!扶苏公子!赵成的人被我们暂时拦住了,但李斯又派了两千锐卒从东门绕过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陈墨咬着牙站起身,后背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他强撑着从怀里掏出王翦的密信,塞进扶苏手里:“公子拿着这个去见蒙恬将军,告诉他……赵高、李斯伪造遗诏,陛下恐怕已遭软禁,让他速带大军回咸阳清君侧。”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扶苏苍白却坚定的脸上,“记住,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活下去——你是陛下的长子,是大秦百姓最后的指望,不能折在这里。”
扶苏攥着密信,指节泛白:“那陈先生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我得去苍梧山。”陈墨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项伯中了‘牵机引’,只有苍梧先生能解,赵成抓了他,就是想引我过去。我若不去,项伯必死无疑。”他想起当年在楚地战场,项燕临死前把年幼的项伯托付给他时的眼神,那是武将对家国最后的托付,他不能失信,“况且,我中了箭,带着我只会拖累你们。蒙毅,你护着公子先走,我随后就来。”
蒙毅急道:“陈大人!你后背的箭伤不轻,赵成又在苍梧山设了埋伏,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不如我带一半人跟你去,另一半人护着公子去见将军!”
“不行。”陈墨摇头,“李斯派来的追兵很快就到,你得全力护着公子突围。我熟悉楚地地形,又有蒙毅将军给的寒铁匕首,自保足够。”他从腰间解下那把刻着西域花纹的匕首,塞进蒙毅手里,“你拿着这个,若是遇到李斯的人顽抗,不必留情——现在不是讲仁厚的时候,保住公子,就是保住大秦的将来。”
扶苏还想再说什么,远处已经传来了追兵的呐喊声,“抓住扶苏!别让他跑了!”的嘶吼越来越近。陈墨推着扶苏和蒙毅往断墙后的密林里走:“快走吧!我们在咸阳汇合!”
蒙毅看了看陈墨,又看了看扶苏,最终咬了咬牙,扶着扶苏翻身上马:“陈大人!你一定要保重!我在蒙将军大营等你!”说完,他大喝一声,带着残兵策马冲进密林,马蹄扬起的尘土很快遮住了他们的身影。
陈墨靠在断墙上,听着马蹄声渐渐远去,才松了口气。他抬手按住后背的箭杆,试着拔了一下,剧痛让他冷汗直流,箭镞似乎卡在了骨头上,根本拔不出来。他只能撕下一块布,紧紧缠在伤口处,尽量止住血,然后捡起地上的一把断剑,朝着苍梧山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大梁城,却像是被泡在水里的烂泥,处处透着死寂。鸿沟水已经退去大半,留下的淤泥没过脚踝,城里的房屋大多塌了半边,断梁上还挂着残破的布幔,在风里飘得像招魂的幡。王贲穿着黑色的将军甲,站在魏国王宫的废墟前,看着手下的士兵把魏王假和魏国王室成员押出来,脸色沉得能滴出水。
“将军,魏王假带来了。”一个校尉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水淹大梁用了整整三个月,秦军虽然没费多少兵力,却也被这潮湿的天气磨得没了脾气,城里的瘟疫更是带走了不少士兵的性命。
魏王假穿着一身皱巴巴的王袍,头发散乱,脸上还沾着淤泥,却依旧端着几分君王的架子。他看着王贲,冷笑道:“王将军倒是好手段,引水淹城,让我大梁百姓尸横遍野,这就是大秦的仁德?”
王贲皱了皱眉,想起陈墨临走前跟他说的话——“魏虽灭,但其王室在魏地还有民心,若能封其为侯,许其保留宗庙,既能彰显大秦仁德,又能安抚魏地百姓,避免再起叛乱。”他压下心里的火气,沉声道:“魏王,秦灭六国,非为屠戮,实为天下一统,让百姓免于战乱。陛下有旨,只要你归降,便封你为‘大梁侯’,保留魏国王室宗庙,你的族人也能继续在魏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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