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霜降落在云狄学堂的窗纸上时,林晚秋正在给孩子们讲“盐”字的写法。北狄先生用狼毫笔在宣纸上写北狄文的“盐”,淮安先生则握着竹笔在盐晶铺就的沙盘里划汉文的笔画,阳光透过盐卤浸过的窗纸,在孩子们脸上投下淡淡的金斑,像撒了层细碎的盐粒。
“晚秋姐,草原的商队带着疫病来了!”陆灵儿撞开学堂的门,棉鞋上沾着的霜花簌簌掉落,“王巡检说要把他们拦在山外,怕传染给咱们,可……可他们驼队里有个快生的妇人,已经在山坳里晕过去了!”
林晚秋往山坳的方向看,那里的炊烟像条病恹恹的灰带子,被风一吹就散。她想起刀疤脸信里的话,草原这阵子闹疫病,牧民们说是“缺盐招的祸”,因为盐能杀菌,缺了盐,伤口就容易烂,病气也容易缠上身。这次商队来,除了换盐,更是想要求些云雾山的草药——老茶婆配的消炎茶,用盐卤炒过,对疫病有奇效。
“把药箱拿来。”林晚秋摘下墙上的羊皮袄,往学堂外跑时,听见身后传来孩子们的惊呼声,是北狄小孩阿古拉正扯着淮安先生的衣角,用刚学会的汉文说:“我娘说,疫病怕盐,咱们带些盐晶去,能护住晚秋姐。”
山坳里的景象比想象中更凄惨。北狄商队的骆驼卧在地上瑟瑟发抖,嘴角挂着白沫,牧民们裹着发臭的皮袍,脸上长满了红疹,为首的老汉正用北狄话祈祷,手里攥着块盐晶,已经被汗水浸得发潮。那个临产的妇人躺在驼毛堆里,脸色惨白得像盐场的竹匾,呻吟声细得像根快要断的线。
“都别围过来!”林晚秋往地上撒了圈盐晶,白花花的盐粒在霜地里泛着冷光,“把带的草药都拿出来,用灵泉水泡着,每人先喝一碗。”她蹲在妇人身边,摸了摸对方的额头,烫得像煮盐的铁锅,“陆大哥,让兵卒在山坳外搭隔离棚,用盐卤泼地消毒,再烧些艾草。”
王巡检带着幕僚匆匆赶来,官帽上的红缨歪在一边,手里举着块写着“疫区”的木牌,要往商队的驼铃上挂。“晚秋,你不要命了?”他往林晚秋身上泼了些烈酒,酒气混着盐味呛得人睁不开眼,“这疫病沾着就死,当年淮安城闹过一次,埋了半城的人!”
“她快生了。”林晚秋解开药箱,拿出老茶婆配的消炎茶,用陶碗碾碎了往妇人嘴里喂,“您忘了?当年刀疤脸在伤兵营里,也是靠这茶和盐挺过来的。盐能杀毒,茶能消炎,人心要是冷了,比疫病更要命。”
正说着,妇人突然痛呼一声,羊水顺着皮袍往下淌。北狄的接生婆慌得手直抖,手里的铜剪子掉在地上,沾了层泥。林晚秋捡起剪子,在滚沸的盐水里烫了烫,说:“别怕,按草原的规矩来,我给你打下手。”
隔离棚搭起来的时候,婴儿的哭声终于划破了山坳的死寂。是个壮实的小子,哭声洪亮得像盐井边的铜铃,林晚秋用盐布裹住孩子,递到刚缓过气的妇人手里,指腹触到婴儿额头的胎发,软得像团新摘的茶芽。
“给他起个名字吧。”林晚秋往陶碗里舀了些灵泉水,兑了点盐,喂给妇人,“云雾山的水,云狄井的盐,这孩子是两地的缘分。”
妇人用北狄话嘟囔了几句,北狄商队的老汉抹着眼泪翻译:“她说叫‘盐生’,说这孩子是靠盐和草药活下来的,以后就是云雾山的半个儿子。”他往林晚秋手里塞了个羊骨雕的狼头,上面刻着北狄文的“谢”,“我们带了十匹好马,都给你们,只求能换些盐和草药,救救草原的人。”
消息传回云雾山时,盐场的人们炸开了锅。淮安茶农说要把盐井封了,怕被疫病染了;北狄俘虏则红着眼圈,说要去山坳帮忙,因为商队里有他们的亲人。那个茶农出身的北狄兵突然往盐场跑,扛了袋最粗的盐晶就往山坳冲,被兵卒拦在路口时,他突然跪下来,用额头撞着地面:“我爹当年就是死在疫病里,因为没盐擦伤口!让我去!我不怕!”
林晚秋往盐场的竹匾里装消炎茶,北狄妇女们正用盐晶给草药消毒,手指被盐水泡得通红,却没人停手。老茶婆拄着拐杖,把积攒的盐砖往车上搬,说:“我年轻时在淮安城见过疫病,那时候官府把病人往火里烧,结果死的人更多。盐是好东西,能清污,也能清人心——把盐和药送过去,比什么都强。”
隔离棚里的日子像煮盐的锅,熬得人心里发苦。林晚秋每天带着药箱进出,棉袍上的盐晶结了一层又一层,像裹了件白铠甲。陆承宇则带着兵卒在棚外烧艾草,烟雾里混着盐卤的气息,呛得人直咳嗽,却也把疫病的蔓延势头压了下去。
“晚秋姐,阿古拉偷偷跑进隔离棚了!”陆灵儿举着件沾着盐晶的小棉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说要给盐生送自己攒的盐晶,结果……结果现在发起烧来,脸上也起了红疹!”
林晚秋冲进棚里时,看见阿古拉正躺在盐生旁边,小手里攥着块狼头盐雕,额头上盖着片用盐卤泡过的茶枝。那个北狄妇人正用舌尖舔阿古拉的额头,这是草原的土方子,说母亲的唾液混着盐味,能给孩子退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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