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奥尔良港的雾比利物浦更沉,像浸了铅的灰布裹着码头。
双桅帆船黑雀号的船底擦过浅滩时,船匠出身的大副咬着牙没让船板发出吱呀声——康罗伊先生说过,这时候连老鼠打个喷嚏都可能惊飞整个计划。
信使杰米把油布包往怀里又捂了捂,靴底陷进泥里拔不出来。
他望着两百码外那栋刷成土黄色的二层楼,窗棂后透出的煤油灯在雾里晕成模糊的光斑。
那是康罗伊设在城郊的指挥点,外墙爬满常春藤,若不是门廊下站着两个叼雪茄的切罗基族守卫,谁都看不出这里藏着南方最密的走私网。
口令。左边的守卫突然开口,喉音滚得像石头。
霜桦树抽芽。杰米抹了把脸上的雾水,油布包在掌心沁出温热——李文斯顿船长的信就藏在里面,还有半张用柠檬汁写的星图,得用蜡烛烤才能显形。
门闩拉开的瞬间,杰米差点栽进去。
詹尼站在玄关,茶盘里的银壶正冒着热气,发梢沾着细雾凝成的水珠:康罗伊先生在顶楼。她的声音像浸了蜜的丝绸,可杰米知道,这女人能在三秒内把任何情报拆解成电报代码。
顶楼书房的门虚掩着,康罗伊背对着门站在地图前,黄铜镇纸压着的查尔斯顿到设得兰群岛航线被他的影子遮去一半。
杰米递上油布包时,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的翡翠戒指——那是康罗伊夫人送的,据说是从都铎王朝某位王后的冠冕上拆下来的。
李文斯顿的字还是这么潦草。康罗伊展开信纸,钢笔字在烛光下跳动。
格陵兰西岸的浮冰、北大西洋暖流的轨迹、联邦海军的布防图,这些字眼像火柴头擦过他的神经。
当看到冷航线三个字时,他的指节在信纸上压出白印——这意味着从南方运出的军火、棉花,能绕过北方封锁线的咽喉,直接扎进英国的贸易动脉。
埃默里。他突然提高声音,窗外的浓雾里立刻传来脚步声。
门被推开的力道有点猛,埃默里·内皮尔叼着雪茄挤进来,金丝眼镜上蒙着层雾:亲爱的乔治,你该在门口挂个铃铛——他的话卡在喉咙里,因为看见康罗伊摊开的信纸。
寒鸦计划。康罗伊用钢笔尖点了点地图上的北极圈,高价值货物走冷航线,主航道继续运烟草和靛蓝。他转向杰米,去告诉李文斯顿,六月极昼前必须完成三艘船的改装,船底加冰刃,锅炉多备煤——
等等。埃默里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后的蓝眼睛突然亮起来,联邦海军的观测站?
李文斯顿说沿途没有常驻?
他们的望远镜都盯着查尔斯顿和萨凡纳。康罗伊把信纸折成方块,火漆印是他新设计的寒鸦徽章,就像猎人只盯着陷阱,不会回头看背后的灌木丛。
会议开到正午时,斯坦德·沃蒂的鹿皮靴声在楼梯上响起来。
这位切罗基族首领没敲门,直接掀开门帘,手里攥着块油亮的燧石——那是部落巫医用来占卜的法器。
红湾湿地的转运站。康罗伊起身,派克准将在等你。
红湾湿地的风带着腐烂芦苇的腥气。
阿尔伯特·派克的马靴踩过泥滩,盯着三艘新造的浅水蒸汽驳船。
船身刷着邦联的灰,可他注意到船舷的铁环——那是用来固定额外货舱的,邦联海军的运输船可没这讲究。
康罗伊先生,你打算把整个保留地变成你的仓库?他的声音像生锈的枪栓。
康罗伊没答话,领着他爬上了望塔。
湿地尽头的田埂上,几十个切罗基妇女正弯腰劳作,头巾在风里飘成彩色的云。
埃及长绒棉。康罗伊指向田垄,她们种,我们提供种子和农具,收成归个人。
每卖一包,利润三成给部落学校,七成归农户。他从口袋里摸出本账册,纸页边缘沾着泥点,上个月运出两千包棉花,净赚一百万英镑。
派克的手指划过账册上的数字,停在南方复兴基金那行:十五万黄金存瑞士?
等战争结束——康罗伊望着远处的妇女,她们的笑声被风吹散,这些钱会变成纺织厂、学校,还有能让孩子们不再住窝棚的砖房。
派克突然转身,军大衣下摆扫过了望塔的木栏杆:你知道我为什么加入邦联?他的声音低下去,像被水浸过的火药,因为北方要抢我们的土地,就像当年抢切罗基人的眼泪之路他盯着康罗伊的眼睛,如果你真能把钱变成土地和学校......
或许敌人的定义该改改了。康罗伊替他说完,嘴角扯出个淡笑。
玛丽·戴维斯的密信是詹尼在下午茶时送来的。
信笺带着橙花水的香气,字迹和她本人一样利落:土地债券,抵押未战火种植园,北方胜则废纸。
康罗伊把信折成小船,扔进壁炉。
火星舔着纸边时,他按响了桌上的铜铃。
通知黎明财团的离岸公司。他对进门的霍普金斯说,三家同时收购土地债券,报价高出两成。
霍普金斯的眉毛挑了挑:先生,这会推高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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