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捞人,还是弃子?
柳永“大不敬”的消息,像一块投入赵祯心湖的巨石,激起了远比香皂事件更大的波澜。
香皂只是“物”,是“奇巧”,即便处置不当,最多落个“玩物丧志”的评价。而柳永这事,牵扯到“文字”,牵扯到“影射宫闱”,在任何一个封建王朝,都是极其敏感、动辄掉脑袋的重罪!尤其对于赵祯这个根基未稳的新君而言,处理起来更是棘手。
“愿抬举,恁便成千古”、“定然是神仙侣”……赵祯在心里咀嚼着这几个被指控的句子。放在现代,这顶多算是文艺青年的狂想,甚至可能被粉丝解读为对某种理想爱情的赞美。但在这个时代,结合柳永“奉旨填词”的狂名和词作流传的场合(秦楼楚馆),被有心人往“影射皇帝与宫中贵人”的方向解读,简直是百口莫辩!
“这个柳三变,真是……作得一手好死!”赵祯忍不住以手扶额,内心吐槽。他这才刚把柳永的名字列入“星火名单”,还没来得及捂热乎,对方就给他整了这么一出大活。
救,还是不救?
不救,任由柳永被治罪?且不说可惜了这个顶尖的词坛天才和潜在的“文化宣传”大将,单从政治角度考虑,一个因为写了几句暧昧诗词就被重处的皇帝,留给士林和民间的印象,会是宽仁吗?会不会显得他气量狭小,草木皆兵?尤其是在他刚刚树立起“宽恕兰儿”、“赏识崔白”的温和形象之后。
救,又该怎么救?直接下旨赦免?那等于公然承认自己看到了那首“影射”自己的词,并且不以为忤,这岂不是坐实了词中内容,自己把污水往自己身上引?太后和那些御史言官会怎么想?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对他本就有限的权威造成沉重打击。
这是个两难的陷阱。
陈忠和看着皇帝阴晴不定的脸色,小声建议:“官家,此等狂生,不知天高地厚,既然已有御史风闻,不如……就此撇清?以免玷污圣听。”
这是最稳妥,也是最符合宫廷生存法则的做法——弃车保帅。
赵祯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权衡着利弊,搜索着破局的可能。
直接介入不行,放任不管也不行。那么,能不能再次借力?像处理崔白事件那样,引导舆论,将事件的性质扭转?
他迅速分析着柳永这件事的几个关键点:
指控依据:词句的“影射”意味。这是最脆弱的一环,因为“影射”本身是主观解读。
传播范围:主要在“市井”(秦楼楚馆)流传,尚未正式进入朝堂弹劾程序。
柳永本身:才华横溢,但在主流士林眼中是“失意文人”、“词语尘下”,缺乏有力奥援。
潜在盟友:那些欣赏柳永才华的文士、乐工、歌妓,以及可能对文字狱反感的开明士大夫。
思路逐渐清晰。他不能直接为柳永辩护,但他可以间接地削弱指控的力度,改变事件的性质。
“陈大伴,”赵祯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你立刻去办两件事,要快,要隐秘。”
“官家请吩咐。”
“第一,想办法让那些平日与柳三变交好、或者欣赏其词的歌妓乐工们知道,有人要借此词罗织罪名,构陷于他。她们久居市井,消息灵通,自会想办法为其辩解,或将词意往其他方向引。”
“第二,”赵祯压低了声音,“你去寻李翰林,还是像上次一样,私下请教。就说你听闻有失意文人酒后填词,用语狂放,被指‘影射’,然市井解读各异,莫衷一是。请教他,若以此等模糊言语入人于罪,是否会开启告讦之风,有损朝廷宽仁之象?听听他如何说。”
赵祯的策略很明确:在官方正式介入前,先在民间舆论场和士林清议中,为柳永制造“同情”和“争议”,将“大不敬”的指控,转化为对“文字狱”的警惕和反思。同时,再次借助李翰林这样的清流,发出不同的声音。
陈忠和心领神会,立刻转身去办。
赵祯坐在殿内,心情并未放松。这是一次冒险。舆论如同野火,引导得好,可以烧掉对手的攻势;引导不好,也可能引火烧身。
接下来的两天,汴京城的地下舆论场果然开始暗流涌动。
先是各大酒楼妓馆中,开始流传起对柳永新词的不同解读。有歌妓在演唱时,特意将“愿抬举”解释为对知遇之恩的渴望,将“神仙侣”解读为对超脱世俗、逍遥自在的向往,与宫闱毫无关系。甚至有人开始议论,是不是有小人嫉妒柳永之才,故意曲解词意,构陷忠良(虽然柳永也算不上忠良)。
与此同时,士林中也开始出现一些声音。李翰林在与几位好友的茶叙中,果然提及了此事,忧心忡忡地表示:“若因文人酒后一二狂语,便深文周纳,罗织成罪,恐非盛世所宜有。长此以往,谁还敢直抒胸臆?诗坛文苑,岂不万马齐喑?”这番议论,得到了一些开明文士的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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