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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如许毫无负担地走了。
她脚程不停，来到陵水卿家时，已然是夜里。
府前挂着白幡，听着隐隐约约哀婉的乐声，她默了半晌，还是决定翻墙先回一趟家主院。
卿妤等了这些日子，早已不抱希望，于是大办丧事。
今日是第七日，回魂之日，可惜尸体不在，只能以衣物代替。
卿以胧总在夜里偷偷跑到家主院，假装师姐还在，给她烧一些他自己做的小玩意。
少年坚信黄泉路上亦有恶人，担心师姐受欺负，给她送剑送衣裳和吃食。
他一边念念叨叨地说着自己的想念，委屈和伤心，一边忍不住吧嗒吧嗒掉着眼泪。
灵堂前他从不哭，只是不想在卿妤面前显得太软弱，撑不起少家主这个位置，让她更加长吁短叹。
比起师姐，他还是太弱小了。
卿以胧想要她回来，哪怕只是骂他一顿也好。
卿如许从后院翻进去，一路到了书房，将灯火点燃一支，看着堆积在书案前的要务，便知晓师父她老人家应当是对她的死讯悲痛过度，才无法处理这些卿家底下的杂务。
她叹了口气，推开窗，映照着冷冷的月色，执笔将那些折子一一答复。
处理到一小半时，她忽而听到一阵压抑的哭声，少年清亮的音色听着很是悲恸。
还有些熟悉，像是她那个从小就爱赖在她身边的小师弟，从小娇气爱哭，吃不了苦，师父不爱管，便要她严厉管教。
可她亦不忍心，便会将他抱在怀里哄。
她想着，出了书房门，隐隐见到朦胧的月色下蹲在桃树下烧东西的少年。
跳跃的火光映在他含着泪的眼眸里，他苦巴巴地缩成一团，小声哽咽说着什么，一直在唤她师姐，想见她一面。
卿如许有些好笑，又有些不忍心，向来冷淡的眼眸此时低垂着，情绪复杂。
人在死去之时想不了太多日后的场景，又如何能得知她的离去会给身边人带来多大的伤害。
那不是一时半刻的潮湿，而是余生的暴雨。
她那般想着，随手将方才从书案上拿走的纸符，以灵笔写下符咒，低声念道：“急急如律令，定！”
符咒朝桃树的方向去，恰好定在它身上，那一瞬间飘起了漫天桃花，只不过皆是虚幻的。
卿以胧哭得太忘我，只见眼前一片粉色，险些以为自己眼花了，连忙站起身。
他往四周一瞧，见到一女子站在不远处，乌发雪肤，一身雪色的长衫，薄得如纸片，好似能被一阵风吹走。
她的面容有些模糊，却依旧漂亮，乌发大部分散落在肩头，只一根玉簪插在脑后，瞧着便像是索命的女鬼。
少年冒起冷汗，警惕地后退几步，只以为方才的假象是这个女鬼的法力，“你是谁？为何出现在我师姐的院子里？”
卿如许没吱声，只是定定瞧他。
卿以胧抹了抹眼泪，待泪痕风干，他终于鼓起勇气细瞧，手里的剑一下子掉在地上，颤着声线道：“你是……师姐？你回来见我了……”
他险些忘了，今日是回魂日，是他心心念念盼着回来见一面的师姐啊……
即便对方只是一缕魂魄，他亦不该害怕的。
少年又哭了，心存依赖，脚步往她那边去，小心地伸出手，想再抱一次师姐，又蓦地僵住，“师姐你还认得我么？”
她应当是受了重伤，吃了许多苦才死去的，此时说不准身上还有伤呢。
卿如许勾出一点笑意，弯着眉眼看这从小被她带大的少年，一眼便猜出他的心思。
将她看作回魂的鬼了么。
她伸出手掐了掐对方还有些软糯的颊边。
卿以胧有些吃痛，却不敢动，生怕惊扰了亡魂。
可渐渐，他发觉有些不对劲。
鬼魂怎么会有温度和实体呢？
他蓦然睁大眼，喜极而泣地抱住他活生生的师姐，“呜……师姐你太坏了，怎么可以戏弄我，欺骗我，这次说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的……”
卿如许无奈地感受着几乎是扒在她身上的少年，“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你怎么还生我的气，不想见我么？”
卿以胧撇了撇嘴，又不争气地蹭了蹭眼泪，“没有……我和娘亲都想师姐回来。”
卿如许又连夜见了卧在病榻的卿妤，将那瓶治愈暗伤的药交给她，安抚了好一会儿，将自己在梨水渊的来龙去脉讲给她听。
*
第二日，灵堂撤下，卿如许回来的消息满天飞。
陵水的百姓早已在她死讯传来时，悲痛地修起了庙宇圣像。
此时亦欢呼不已。
神佛保佑啊……
连还在陵水边界，参加完丧事离开后不久的林未眠和金陵听闻此消息，又立刻返回。
林未眠几乎是颤抖着来到卿家，她伤还没好全，腿还有些瘸，慢吞吞地走进院子里，看着活生生站在她眼前，依旧冷淡耀眼的女子。
她含着泪，指着对方道：“好你个卿如许，害我愧疚许久，险些余生难忘。”
“你怎么回来得如此晚，救命之恩，要我如何赔你……”
一病弱少年站在她身后，跟着红了眼。
若非他劝着，怕是未婚妻都要为这位卿家家主愧疚而死了。
她迟迟不愿意同他成婚，便是不想恩人尸骨未寒，她却新婚燕尔，那般太不仁义了。
她至少要寻回卿如许的尸骨才行。
可惜梨水渊的妖气一时无法散去，几次着人进去都无果。
卿如许扶了她一把，难得挤出一个轻松的笑，“那不是在养伤么？瞧瞧你这个不争气的样子，怕没比你未婚夫好多少，还不赶紧成亲，请我喝喜酒，便不随礼了。”
“这笔钱便算作回报了，日后我成亲，你不来亦是要随一笔丰厚的大礼的……”
她轻轻松松开着玩笑，林未眠却能体会出其中逃出生天的惊险。
梨水渊的消失，只可能与深渊之界的妖有关。
她不再多问，而是支起一个笑，“行啊……我回去便挑个好日子成婚，你可得亲自来……”
“说好的，你可得记着，早日听你的好消息，别再整日rua狐狸度日了。”
卿如许不高兴了，别她一眼，“管好你自己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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