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捕头将张团练的异常动向禀报吴知县后,如同石沉大海,一连数日,县衙毫无动静。吴知县依旧每日升堂理事,处理些鸡毛蒜皮的诉讼,对李捕头呈上的、关于张团练私调粮草、接见不明人物的密报,只是随手搁置一旁,不置可否,甚至有意无意地敲打李捕头,让他莫要多管闲事,专心缉捕盗贼,维护街面治安。
这种刻意的忽视与压制,反而让李捕头心中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破灭。他清楚地意识到,吴知县选择了装聋作哑,甚至可能已经与张团练达成了某种默契,准备牺牲掉他这个小卒子来换取暂时的安宁。恐惧与不甘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内心。
与此同时,乔郓哥带来的城外消息也越来越令人不安。西山方向确实有军队拉练的痕迹,但规模似乎远超寻常,而且戒备森严,禁止寻常百姓靠近。乱葬岗附近,那些鬼祟的生面孔依旧偶尔出现,似乎在确认着什么。更让武松警觉的是,乔郓哥无意中听到两个喝醉的兵卒闲聊,提及“大人物要来”、“清河县要变天了”之类的醉话。
山雨欲来的压抑感,越来越浓重地笼罩在清河县上空。寻常百姓或许尚未察觉,但嗅觉灵敏之人,已能感受到那平静水面下汹涌的暗流。
武松的身体在潘金莲的精心照料和他自身顽强的意志下,恢复得极快。左臂虽不能恢复如初,但已能胜任日常动作,只是发力时会隐隐作痛,无法再承受高强度的劈砍格斗。左肋的伤口基本愈合,新生的皮肉还显粉嫩,但内里筋骨已无大碍,不影响他施展大部分武艺。他的脸色恢复了往日的红润,眼神更加深邃内敛,整个人如同经过烈火淬炼的精钢,少了几分外露的锋芒,却多了几分沉浑厚重的力量。
这一日,他独自在院中缓缓练习着一套拳法,动作并不刚猛,重在调理气息,活动筋骨。阳光照在他沉稳的身影上,竟有几分非凡的气度。
潘金莲从外面回来,脸色凝重,手中捏着一方素帕,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叔叔,”她走到武松身边,声音压得极低,“我方才去给大郎抓药,在药铺外……看到了张团练府上的管家,他似乎在和掌柜的低语,我隐约听到……‘药材要足量’,‘尤其是金疮药和解毒散’,‘过几日有大用’……”
金疮药!解毒散!有大用!
武松缓缓收势,眼中寒光乍现。张团练如此大量准备疗伤和解毒之物,绝非为了寻常操练损耗!他是在为一场预期的、可能见血的冲突做准备!
“看来,他快要按捺不住了。”武松声音冰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
“我们该怎么办?”潘金莲忧心忡忡,“李捕头那边似乎靠不住,吴知县又……”
“靠不住,便逼他靠得住。”武松打断她,语气决绝,“是时候,给这潭死水,投下一块石头了。”
他转身走进病房,从床榻下的暗格里,取出了那个一直未曾动用的、装着血衣碎布的空匣子。他凝视着这个曾被他当作“遗物”交给潘金莲的木匣,目光复杂。
“嫂嫂,”他看向潘金莲,“你可知,当初我为何独独留下这个空匣,让你去寻吴知县?”
潘金莲看着那空匣,想起那夜武松决绝赴死的神情,心中一痛,摇了摇头。
“因为它空。”武松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惊人的力量,“空,便意味着无限可能。吴知县当时以为里面是我的遗物,是控诉西门庆的证据。但现在,它可以变成别的……比如,张团练私通山匪、意图不轨的密信,或者……他与东京某些人往来、可能危及吴知县自身地位的把柄。”
潘金莲瞬间明白了武松的意图——伪造证据,借刀杀人!他要利用吴知县对自身权位的贪恋和对张团练的恐惧,逼他不得不对张团练动手!
“这……太冒险了!”潘金莲心惊,“若被识破……”
“不会识破。”武松肯定道,“吴知县此刻如同惊弓之鸟,他需要的不是一个确凿无疑的铁证,而是一个能让他下定决心、说服自己甚至说服上面,对张团练动手的‘理由’。这个空匣,加上李捕头之前提供的那些零碎情报,足以在他心里种下一根刺,一根让他寝食难安的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酷:“而且,我们不需要他真的完全相信。只需要他因此对张团练产生更深的忌惮,甚至主动去调查、去限制张团练,这就够了。只要他们之间产生裂痕,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这便是武松的谋略,不再是单纯的武力对抗,而是利用人性弱点,驱虎吞狼,搅动局势,于乱中取胜。
“那……这‘密信’或‘把柄’,该如何写?由谁去送?”潘金莲问道,知道此事关系重大,必须万分谨慎。
武松沉吟片刻:“内容不能太具体,要含糊其辞,指向明确却又抓不住实处。就写‘西山之会,兵马已备,只待东风’、‘东京来信,催促甚急,恐迟则生变’、‘县尊之位,恐非安枕’之类。笔迹要找绝对可靠之人模仿,不能出自你我之手。”他看向潘金莲,“至于送去的人……乔郓哥年纪小,不易引人注意,但此事过于凶险,不能让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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