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的喧嚣与攻讦,如同夏日午后的雷阵雨,来得猛烈,去得却也突兀。
长孙一党的官员们慷慨激昂,将“后宫干政”、“动摇国本”的罪名层层加码,试图一举将新盐法及其背后的推手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一名身着绛紫色宦官常服、面色沉静的老太监,悄无声息地从侧门步入殿内,沿着殿壁阴影,快步走到御阶之下,将一封密封的加急奏报,躬身呈给了侍立在皇帝身侧的心腹内侍总管。
内侍总管接过奏报,只看了一眼封皮上的特殊标记和火漆印鉴,神色便微微一凛,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碎步上前,俯身在眉头紧锁、显然已被朝争搅得心烦意乱的李治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治正被台下滔滔不绝的弹劾之言弄得怒火中烧,却又一时难以找到合适的切入点强力弹压,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惊疑,接过奏报,迅速拆开。
殿内百官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嘈杂的议论声渐渐平息。
长孙无忌依旧闭目养神,仿佛超然物外,但微微颤动的眼皮却泄露了他内心的关注。
他也在猜测,这突如其来的奏报所为何事。
只见李治的目光在奏报上快速扫过,脸上的神情从最初的烦躁,转为惊愕,继而化为难以置信的震怒!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捏着奏报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突起,手背青筋微微跳动。
“砰!”一声沉闷的巨响,李治猛地将那份奏报狠狠摔在御案之上,震得笔架砚台一阵乱响。
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官员都吓得屏住了呼吸,惊疑不定地望着龙椅上突然爆发的天子。
“好!好一个国之栋梁!好一个朕的股肱之臣!”
李治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利剑般扫过台下噤若寒蝉的百官,最终定格在武将班列中一位身材魁梧、身着紫色朝服的高级将领身上——正是右金吾将军张虔勖!
张虔勖被皇帝这突如其来的凌厉目光盯得浑身一僵,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全身,脸色不由自主地变得苍白。
“张虔勖!”李治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殿中响起,“朕来问你!贞观十九年至今,朝廷拨付右金吾卫的军饷、抚恤、营房修缮诸款,共计一百二十七万贯,都用到何处去了?!”
张虔勖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陛…陛下明鉴!款项皆…皆按例发放,用于…用于……”
“用于中饱私囊?用于克扣阵亡将士的抚恤金?用于侵吞渭水灾后营房修缮款?以致南营兵舍坍塌,伤卒十余人,却隐匿不报?!”李治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下!
每一句话,都伴随着他将奏报中抄录的几页关键证据狠狠掷于地上!
那上面,清晰罗列着时间、款项、经手人、以及被克扣侵吞的具体数额,甚至还有几名受害士卒画押的证词副本!铁证如山!
哗——!整个朝堂彻底炸开了锅!所有官员都惊呆了!克扣军饷已是重罪,竟还把手伸向了阵亡将士的抚恤金和救命修缮款?!这简直是骇人听闻,人神共愤!
方才还在为长孙党羽摇旗呐喊、抨击新法“与民争利”的官员们,此刻个个面如土色,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脖子里,生怕被牵连。这罪名,太大了!太脏了!
长孙无忌猛地睁开眼,看着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张虔勖,又看向御座上盛怒的皇帝,心中瞬间冰凉!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的反击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直接绕开了朝堂上的口水仗,一剑封喉,直插他阵营的核心武官!张虔勖是他掌控京城兵权的重要棋子,更是他的门生心腹!此人一倒,不仅断他一臂,更会引发连锁反应!
“陛下!臣冤枉!臣……”张虔勖还欲挣扎。
“冤枉?!”李治厉声打断他,拿起另一张纸,“那你告诉朕!你城西永阳坊那处五进宅院,城南那三百亩水田,还有你夫人头上那支价值连城的东海珠钗,都是从何而来?!是你那点俸禄能置办得起的吗?!”
张虔勖彻底瘫软在地,面如死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来人!”李治根本不看他,厉声喝道,“摘去张虔勖冠带,打入天牢!交由三司严审!一应党羽,给朕彻查到底,绝不姑息!”
如狼似虎的金瓜武士立刻上前,将瘫软如泥的张虔勖拖死狗一般拖了出去。
那绝望的哀嚎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令人毛骨悚然。
整个紫宸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方才还气焰嚣张的长孙党羽,此刻个个冷汗直流,低头不敢言语。
谁都知道,张虔勖完了,而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绝不仅仅是冲着他一个人来的。
李治余怒未消,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百官,尤其在长孙无忌及其几个核心党羽脸上停留片刻,语气森然:“朕竟不知,朕的禁军将领,朕的朝廷命官,竟有人贪婪至此,毫无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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