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那场雷霆万钧的风暴,余波远比想象中更为深远。
右金吾将军张虔勖的轰然倒台,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深潭,不仅激起了惊涛骇浪,更让潭底无数原本潜藏的鱼虾看清了风向。
长孙无忌一党的强势反击被瞬间瓦解,皇帝对新盐法的坚定支持,以及那位深居清宁宫、却能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晋王妃所展现出的精准狠辣手段,都在长安的权力场中投下了浓重的阴影,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
连日来,晋王府那扇平日里略显冷清的侧门,似乎悄然变得忙碌了些许。
虽不至于车水马龙,但总有些穿着低调、行色匆匆的身影,在夜幕降临或晨曦微露时,经由心腹之人引路,悄无声息地进入府邸,又在一两个时辰后悄然离去。
清宁宫书房内,灯火常常亮至深夜。
武媚娘端坐案前,案上不再是后宫用度的账册,而是多了许多名刺、拜帖以及一些密封的信函。
苏慧娘安静地侍立一旁,负责整理、记录、归档。
柳如云也时常被召入宫中,以商讨商事为名,实则协助甄别、联络。
“娘娘,这是今日收到的第三份投书。”翡翠捧着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函,低声禀报,“是门下省一位姓王的录事,寒门出身,文章写得极好,却因不肯依附上官,蹉跎多年。
他在信中直言钦佩娘娘肃贪之举,愿效犬马之劳。”
武媚娘接过信,并未立刻拆看,而是放在一旁已经堆起一小摞的类似信函上。她目光沉静,不见丝毫得意。
“慧娘,此人底细可查清了?”她问道。
苏慧娘微微躬身:“回娘娘,已初步查过。王录事所言基本属实,其人家世清白,与长孙一系确无瓜葛,且因其耿直,曾得罪过吏部一位孙侍郎(长孙门生)。
才学颇佳,尤擅公文奏对,是块璞玉,只是……性子有些孤高,不善交际。”
武媚娘点点头:“记下。暂不接触,再观察些时日。让燕青的人,再看看他平日与何人往来,家眷情况,有无不良嗜好。”
“是。”苏慧娘提笔在一旁的册子上做了标注。
这时,柳如云开口道:“娘娘,商社那边近日也接到几桩奇怪的‘生意’。有两位南方来的学子,托人递话,说愿以极低的价格为商社抄写文书、核对账目,只求有个栖身之所,能留在长安备考明年春闱。
我暗中查过,此二人颇有才名,却因去年在洛阳时作诗讥讽过权贵子弟,被取消了州府推荐资格,断了仕途想头。他们似乎……是听闻了娘娘重用了裴炎这等寒士,想来碰碰运气。”
武媚娘沉吟片刻:“春闱……是朝廷抡才大典,不宜直接插手。这样,如云,你以商社名义,在崇仁坊租一处清净院落,聘请他们做些文书整理的工作,给予丰厚酬劳,保他们衣食无忧,安心备考。
至于能否高中,全凭他们自己本事。平日可让苏慧娘偶尔去‘核对账目’,听听他们言论,观其品性。”
“妾身明白。”柳如云心领神会,这是既施恩惠,又不落人口实,还能暗中考察。
“娘娘,”燕青的声音从角落阴影中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立于此处,“监察御史郭弘瑾,今日散朝后,独自在曲江池畔徘徊良久,其仆从曾与我们在御史台的暗线‘偶遇’,言语间透露出郭御史对近日朝中风云颇有感慨,似有投效之意。
郭御史以刚直敢言着称,曾弹劾过长孙家一位姻亲侵占民田,因此被压制多年。”
武媚娘眼中闪过一丝锐光:“郭弘瑾……此人我略有耳闻,风评不错。但他身为监察御史,位置敏感,轻易动不得。
燕青,想办法,让他知道,晋王府敬重他的风骨,但此时不宜走动。若他真有心意,可在其职权范围内,秉公行事,便是最大的助力。”
“是。”燕青领命,身形一晃便又消失在阴影中。
武媚娘揉了揉眉心,看着案上积累的人材信息,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倍感压力。
聚拢人心不易,甄别忠奸、量才施用更是难上加难。
一步踏错,所托非人,便是万劫不复。她必须如履薄冰,审慎再审慎。
她以“文学馆修撰整理典籍”、“商社聘请文书”等名义,小心翼翼地安置、考察着这些主动靠拢或经人引荐的寒门士子、失意官员,逐步编织着一张以才学、利益乃至共同政治诉求为纽带的关系网。
这网络的中心是她,而终极的目标,则是远在并州的李贞。
就在这暗流涌动、悄然布局之际,一骑快马携着滚滚烟尘,自北方飞驰而入长安金光门。
驿卒背插三根染血翎羽,声嘶力竭地高喊:“并州大捷!晋王殿下破突厥于云中!斩首万余!突厥左贤王败走漠北!并州大捷!”
洪亮的报捷声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点燃了整个长安城!
百姓涌上街头,欢呼雀跃;商贾纷纷拿出酒水,与路人共饮;酒楼茶肆中,说书人立刻开始编唱晋王殿下如何神勇破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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