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两仪殿偏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昏黄的光晕将武媚娘的身影勾勒得愈发沉静。
燕青垂手立在阴影里,低声禀报着最新的发现——刻石青石的来源,左手六指的赵姓清客,深夜外出的行踪。
线索如同几根细丝,渐渐拧成一股,直指长孙无忌府邸深处。
苏慧娘侍立一旁,眉宇间带着压抑不住的激愤:“娘娘,证据已然指向长孙府,何不即刻禀明陛下,将那赵清客捉拿归案,当面对质,看那长孙无忌还有何话说!”
武媚娘没有立刻回答,她的指尖轻轻拂过案上那张写着“女主武王”的纸笺,目光幽深,仿佛在审视的不是几个墨字,而是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局。
“捉拿?对质?”她缓缓抬起头,唇角泛起一丝冷峭的弧度,“然后呢?长孙无忌只需推说此乃门客个人行为,他毫不知情,最多舍了这枚棋子,再道个御下不严之罪,便可全身而退。
而我们,除了扳倒一个无足轻重的清客,还能得到什么?打草惊蛇,徒劳无功。”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幕,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他们想用谶语这把火来烧我,那我便让这把火,烧回他们自己身上去。”
翌日清晨,武媚娘并未前往喧闹的朝堂,而是径直去了晋王在长安的府邸。
李贞因北疆军务需与兵部当面协调,昨日傍晚才风尘仆仆地从并州赶回,此刻正在书房与几名将领商议军情。
见武媚娘到来,他屏退了左右。
“王爷辛苦了。”武媚娘看着丈夫眉宇间的疲惫,递上一杯温茶,语气带着关切,但旋即转入正题,“长安近日风波,王爷想必已有耳闻。”
李贞接过茶盏,眉头紧锁:“谶语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长孙无忌此举,实在是卑劣至极!媚娘,你受委屈了。”他语气中带着愧疚与愤怒,身为丈夫和摄政王,却让妻子独自在长安面对如此恶毒的攻击。
武媚娘摇摇头:“妾身无妨。只是此事,不能就此罢休。他们今日可造谣谶语,明日便可编造更甚的罪名。防不胜防。”
“你的意思是?”李贞看向她,知道自己这位王妃必有对策。
武媚娘走到书房悬挂的巨幅地图前,手指点向长安城,声音清晰而冷静:“王爷,若我们此刻拿着那点线索去揭发,长孙无忌断尾求生,最多损失一个门客,于事无补。反而会让他更加警惕,隐藏更深。”
她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李贞:“但陛下乃至满朝文武,对‘妖言惑众’之事,向来深恶痛绝。我们何不借此东风,将此事闹得更大一些?”
“更大?”李贞有些不解。
“对!”武媚娘语气肯定,“由王爷您出面,奏请陛下下旨,以‘安定民心、肃清流毒’为名,在全城乃至全国范围内,严查严打所有传播此谶语者!
无论官职大小,出身贵贱,凡有传播、议论、甚至知情不报者,一律严惩不贷!成立专案,由御史台、大理寺、京兆尹联合督办,大张旗鼓地查!”
李贞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眼中闪过明悟的光芒:“妙啊!此议冠冕堂皇,任谁也挑不出错处。一旦旨意下达,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尤其是那些与长孙家关系密切、曾参与散布流言或知其内情的小官小吏,为了自保,很可能……”
“很可能互相揭发,甚至将更上层的人物牵扯出来!”
武媚娘接口道,嘴角那丝冷峭的弧度再次浮现,“我们要的不是一个赵清客,而是要让这恐慌的浪潮,倒灌进长孙家的门槛里!让他们内部先乱起来!看看到时候,是弃车保帅容易,还是堵住这悠悠众口容易!”
她顿了顿,语气深沉:“泼脏水者,必先湿己手。我们且看他长孙无忌,如何收拾这自己亲手搅起的烂摊子!”
李贞抚掌赞叹:“好一招反客为主!媚娘,此计甚高!我即刻进宫面圣!”
紫宸殿内,李治的精神依旧不济,但听到李贞关于严查谶语、以安社稷的奏请时,他浑浊的眼中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他久病缠身,最怕的就是这种动摇人心的流言蜚语。晋王主动请缨,要求严厉整治,正合他意。
“准奏!”李治挣扎着吐出两个字,“着晋王李贞……总领此事,御史台、大理寺、京兆尹协办……务必……务必查个水落石出,以儆效尤!”
旨意迅速明发天下。顷刻间,整个长安城的气氛骤然绷紧!
大理寺的差官、京兆尹的衙役,纷纷出动,手持榜文,穿街过巷,严查任何与谶语相关的言论和行为。
茶楼酒肆被严密监控,市井坊间窃窃私语者一旦被举报,立刻锁拿问话。昔日繁华喧闹的帝都,一时间变得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原本还在暗中窃喜、期待武媚娘倒霉的长孙党羽,瞬间陷入了恐慌。
他们中的许多人,或出于奉命,或为了讨好,或多或少都曾参与过传播流言、推波助澜。如今朝廷动真格的,而且是不分青红皂白地严查,怎能不让他们胆战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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