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瘟疫的急报,如同一声丧钟,撞碎了长安城刚刚因权力更迭而稍显平复的表象。渭南、蓝田,这些环绕京师的畿县,一夜之间从富庶之地变成了人间炼狱。
快马送来的奏报字字惊心:发热呕血,染者立毙,尸骸枕籍,十室九空,疫情正以可怕的速度向京城蔓延。
恐慌如同瘟疫本身,以更快的速度席卷了长安的每一个角落。市井萧条,坊门紧闭,流言蜂语在死寂的街道上空疯狂滋长。
“天罚!这是天罚啊!”
“定是牝鸡司晨,阴阳颠倒,触怒了上天!”
“我就说女人干政要出大祸!看看,应验了吧!”
这些恶毒的流言,不再像之前那样隐晦,而是明目张胆地指向了刚刚在朝堂上取得决定性胜利的晋王夫妇,尤其是实际执掌政务的武媚娘。
长孙集团虽遭重创,但其残存势力及关联的守旧官员,如同嗅到腐肉的鬣狗,趁机大肆散播恐慌,将天灾与人祸强行捆绑,企图将这场灾难变成攻击武媚娘的最后一根稻草。
两仪殿偏殿内,气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北疆战事、朝堂争斗的文书被暂时搁置,案头堆满了来自京兆府及各畿县的疫情急报。药味混合着墨香,弥漫在空气中,压得人喘不过气。
晋王李贞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地图上那几个被朱笔圈出的疫区县名:“情况比预想的更糟。太医署报,此疫似与往年不同,发病急,症候凶,传播极快。
长安城内已发现疑似病例,若不能及时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武媚娘站在窗前,望着宫城外灰蒙蒙的天空,目光沉静。她刚刚批阅完一份关于漕运暂缓以限制人员流动的奏请。听到李贞的话,她转过身,脸上并无惊慌,只有一种深沉的凝重。
“王爷,疫病是实情,流言是刀剑。如今刀剑借疫病而来,更为凶险。”
她走到案前,拿起一份密报,这是燕青通过“飞凤卫”渠道送来的,“有人正在暗中散播‘女主致灾’的谣言,鼓动百姓恐慌,甚至煽动阻挠官府设卡检疫。其心可诛。”
李贞接过密报,扫了几眼,脸上怒意涌现:“死而不僵!到了此时,还只知党争,罔顾黎民生死!”
“对他们而言,黎民生死,不过是打击政敌的工具。”武媚娘语气冰冷,“此刻与其浪费精力追查流言来源,不如全力应对疫情。疫情控制住,流言不攻自破。疫情失控,纵有千般道理,我们也难辞其咎。”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报声,中书舍人呈来了加急文书——翌日召开大朝会,商议抗疫事宜。显然,疫情已惊动了深居养病的皇帝。
次日,紫宸殿。李治并未临朝,由晋王李贞代为主持。殿内气氛压抑,官员们皆以绢帕掩住口鼻,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猜疑。
果然,朝议刚开始,一位御史台的官员便迫不及待出列,声音带着刻意的悲怆:“殿下!诸位同僚!京畿大疫,苍生倒悬,此乃上天示警!臣夜观天象,见荧惑犯太微,主阴盛阳衰,朝纲紊乱!
又闻市井皆言,此乃因阴人干政,牝鸡司晨,乱了阴阳调和,故天降灾殃,以儆效尤!当务之急,非仅防疫,更需顺应天意,匡正朝纲,铲除祸根,方能平息天怒啊!”
这番指桑骂槐的言论,立刻得到了几名官员的附和。
“臣附议!若非如此,何以解释瘟疫偏偏在此时爆发?”
“《尚书》有云:牝鸡之晨,惟家之索。古训昭昭,不可不察!”
“还请殿下奏明陛下,肃清宫闱,以谢天下!”
恶意的攻击裹挟着恐慌的情绪,在殿内弥漫。
珠帘后的皇后王氏,手指紧紧绞着帕子,脸色苍白,却隐隐有一丝快意。
李贞面沉如水,握紧了拳头。
就在喧嚣之声渐起之时,一个清越而冷静的声音,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
“荒谬!”
武媚娘自文官班列中步出,身姿挺拔,目光如电,扫过那些攻讦的官员。她脸上不见怒容,只有一种基于事实的凛然驳斥。
“疫病乃疠气流行,古已有之,扁鹊、华佗皆有所述,与阴阳人事何干?若按诸位大人所言,前朝汉末大疫,可是因阴人干政?
魏晋疾疫横行,亦是牝鸡司晨所致?如此牵强附会,岂是士大夫所言?实乃巫觋之论,徒乱人心!”
她言辞犀利,直斥其非,将对方扣上的“天象”帽子直接踩碎。不等对方反驳,她转身面向御座方向,代为主持的李贞,朗声道:
“殿下!当务之急,是救灾民于水火,阻疫病于京城!空谈天命,坐视百姓死亡,才是真正的获罪于天,无所祷也!臣妾不才,愿陈应对之策!”
她语速加快,条理清晰,掷地有声:
“第一,立即划定疫区,严密封锁渭南、蓝田等重灾县,禁止人员随意出入,疫情未消,封锁不除!
第二,于长安城外开阔通风处,紧急设立隔离营寨,将城中病患、疑似者及密切接触者,全部迁入隔离,分区管理,重病区、轻症区、观察区严格分开,防止交叉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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