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后苑那口废弃多年的枯井,平日连打扫的宫人都避之不及,生怕沾染晦气。谁也未曾料到,它会在一个看似寻常的午后,骤然成为整个帝国权力旋涡的中心。
当两个奉命清理杂物的内侍,战战兢兢地从井底淤泥中拖出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方形物件时,他们并未意识到自己手中捧着的,是怎样一颗足以炸裂朝堂的惊雷。
油布被层层揭开,露出里面的事物时,在场所有人,包括闻讯赶来的内侍省少监,都吓得魂飞魄散,扑通跪倒一地!
那是一个尺余高的桐木人偶,雕刻粗糙,却穿着一件刺眼的明黄色小袍,心口位置,密密麻麻钉着七枚细长的青铜钉!
人偶背后,以暗红色的朱砂,写着一行生辰八字——那八字,内侍省少监只瞥了一眼,便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那是当今天子李治的八字!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人偶的脖颈上,还缠绕着一圈细细的、颜色黯淡的丝线。
巫蛊!诅咒当朝天子!这是十恶不赦、诛连九族的滔天大罪!
消息如同瘟疫,瞬间传遍宫禁。整个皇宫,从最高的殿宇到最低贱的杂役房,都被一种极致的恐惧所笼罩。皇帝病重,太子未立,国本动荡,此时出现如此恶毒的诅咒,其意味不言自明!
皇帝李治在病榻上闻讯,原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因极致的震怒而剧烈抽搐,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指着殿外,嘶声力竭地咆哮:“查!给朕……查!掘地三尺……也要把……把这个逆贼……揪出来……碎尸万段!”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内侍省、殿中省、乃至刑部、大理寺的精干力量,都被迅速动员起来,皇宫内外顿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任何与那口枯井有关联、甚至只是附近经过的宫人,都被锁拿拷问。严刑之下,很快便有了“突破”。
一个在紫宸殿后苑负责洒扫的年轻宫女,名叫翠儿,在酷刑的折磨下,精神崩溃,供认不讳。
她声称,约在半月前,曾受晋王妃武媚娘身边一名叫“翡翠”的贴身女官的指使和重金收买,将一个用黑布包裹的“重要物件”偷偷扔进了枯井。
至于包裹内是何物,她声称自己并不知情,只是奉命行事。
“翡翠”?晋王妃武媚娘的贴身女官!
这条供词,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将矛头引向了如今权倾朝野的晋王妃!
动机似乎也“顺理成章”:皇帝若驾崩,摄政王晋王李贞便可更进一步,而作为王妃的武媚娘,地位将更加尊崇……
流言在死寂的宫墙内疯狂滋长,比瘟疫传播得更快。
“果然是她!除了她,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
“早说了妇人干政必生祸乱!这是等不及要咒死陛下了!”
“难怪陛下久病不愈,原来是有人在背后行此魇胜之术!”
恶意的揣测和恐惧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汹涌的暗流,冲击着两仪殿偏殿那扇紧闭的大门。
旨意很快下达:晋王妃武媚娘,涉嫌巫蛊重案,暂行禁足两仪殿,非诏不得出,随身侍女一律隔离看管,接受讯问。同时,皇帝下诏,由内侍监、御史中丞、大理寺卿三人会同审理此案。
一时间,武媚娘和她所代表的势力,似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巫蛊案不同于朝政争论,这是最阴毒、最难以辩白的指控,直接挑战皇权底线,沾之即死!
两仪殿偏殿内,烛火摇曳。门窗虽未上锁,但殿外明显增加了守卫,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武媚娘坐在常坐的那张紫檀木书案后,面色平静无波,仿佛外间的滔天巨浪与她毫无干系。
苏慧娘和另一名心腹侍女已被带走问话,殿内只剩下她一人。
脚步声响起,燕青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内角落的阴影中。
“娘娘。”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说。”武媚娘没有抬头,指尖轻轻拂过案上一份关于疫情缓解的奏报。
“人偶已由我们的人暗中查验过。桐木是常见的河朔木料,雕刻粗糙,应是新手或刻意伪装所致。
明黄布料,是去岁江南道进贡的‘云水绡’,专供宫内制衣,但批次是分发给几位太妃和低位嫔妃的,并非娘娘宫中用度。七枚铜钉是普通货色,市面可购。朱砂品质尚可,亦非特供。那根丝线……”
燕青顿了顿,“有些特别,是南诏那边传来的一种‘暗香锦’拆出的丝,色泽黯淡,但带有极淡的异香,宫中罕见,只有少数喜好奇珍的宗室或勋贵家中可能存有。”
武媚娘静静听着,目光依旧落在奏报上,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趣闻。
“宫女翠儿,家境贫寒,有一老母和幼弟在宫外,其弟嗜赌,欠下巨债。半月前,其弟债务突然被一神秘人还清。
经查,还款银两最终来源,指向已被贬黜的原吏部侍郎王德(长孙无忌心腹)的一名远房管家。翠儿本人,入宫前曾在长孙家一位庶出小姐房中做过粗使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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