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篝火在渐起的夜风中明灭不定,将众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仿佛不安的心事在黑暗中跳动。远山隐匿在浓重的黑暗里,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沉默地注视着这片临时营地里渺小的人类。
张天落接过孙伯武递来的巡夜安排,借着摇曳的火光仔细看了看——他被安排在子时与邱龙交接。距离轮值还有一段时间,他却毫无睡意。内服了赵静遥给的伤药,又仔细涂抹了外用的膏剂,胸口的闷痛确实缓解了不少,一股温热的药力在丹田处缓缓化开,如同涓涓细流般滋养着受损的经脉。“这大小姐的东西果然不是凡品,”他暗自嘀咕,“效果立竿见影,就是不知道以后要不要用肉偿……呃,是工钱来还。”想到赵静遥那刀子般的眼神,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他靠着一棵老槐树坐下,树干粗糙的质感硌着后背,带来一种奇异的真实感。仰望夜空,浓云如泼墨般遮蔽了星月,只有篝火的光圈勉强撑开一小片令人心安的黑暗。风声穿过林隙,带来远方潮湿的泥土气息和隐约的、令人心悸的狼嚎。
“特么的,这鬼天气,说变就变!”孙爽的大嗓门如同破锣般打破了夜的沉寂。她正叉着腰,像一尊母夜枭,指挥着墨红莲和几个半大的孩子把行李紧急挪到更避风的地方,“小子们动作麻利点!待会儿淋了雨,一个个病怏怏的,老娘可没闲工夫伺候!”
赵静遥和章真真从马车里探出身,将一件厚实的毛皮披风递给孙爽。“爽姐,夜里凉,您也添件衣裳。”章真轻声细语,像一阵温柔的风。
孙爽一把接过,胡乱往身上一披,嘴里还不闲着:“还是你这丫头贴心!不像某些没良心的,唱得欢实,屁用不顶!”她说着,意有所指地朝张天落的方向狠狠瞥了一眼,目光锐利得几乎能剜下一块肉来。
张天落赶紧假装没听见,目光转向那辆承载着伤员和秘密的马车。车窗帘子掀开一角,清宁似乎又睡着了,脸色在晃动的光影中依旧苍白得透明,但呼吸平稳了许多。赵静遥正侧身坐在旁边,小心地用湿帕子帮她擦拭额角的虚汗。察觉到张天落的目光,赵静遥猛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用口型无声地斥道:“看什么看!”
张天落立刻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讪讪地转过头。心里却嘀咕:“这丫头片子,凶是凶了点,像只护崽的母豹子,心眼倒不坏。”
时间在寂静和风声的缝隙间流逝。亥时末,邱龙如同幽灵般无声无息地来到他身边,递过一个沉甸甸的皮囊:“喝口酒,驱驱寒气,也壮壮胆色。这荒山野岭,夜路难熬。”
张天落接过,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一口。辛辣灼热的液体如同火线般滑过喉咙,猛地炸开一股暖意,却也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引得胸口伤口又是一阵熟悉的隐痛。“咳咳……龙哥,你这酒……够劲道!”他擦着呛出的眼泪说。
邱龙嘿嘿一笑,古铜色的脸上皱纹舒展,如同风干的核桃:“自家酿的土烧,比不上江宁府的玉液琼浆,但实在,管用。”他在张天落身边坐下,目光如同最老练的猎手般扫过沉静的营地,最终落在黑黢黢的、深不可测的远方,“守夜时眼睛放亮些,耳朵竖起来。这地方,不太平。”
“有猛兽?”张天落下意识地握紧了放在身边的刀。刀鞘冰冷,触手生寒,却带来一丝安全感。
“兽祸易防,”邱龙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融在呜咽的风声里,“人心难测。越是靠近江宁,水越深。有些人,不愿看到我们平安抵达,更不愿看到车里的人……开口说话。”
子时将至,邱龙起身,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几乎让张天落龇牙咧嘴,随后他的身影便无声无息地融入篝火照不到的浓稠黑暗,去接替孙尔山的岗哨。张天落深吸一口带着寒意的夜气,握紧刀柄,站起身,开始第一次沿着营地外围巡视。
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脚下的枯草和落叶发出窸窣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在暴露自己。视觉几乎失效,其他感官便被迫变得格外敏锐。风声里似乎夹杂着太多不同寻常的细微动静,远处林子里偶尔传来一声夜枭的啼叫,也显得格外突兀而充满警示意味。他感觉自己像个被丢进巨大黑暗迷宫的新手,每一步都踩在未知和恐惧的边缘。
巡视到营地西侧时,一阵极轻微的“沙沙”声,不同于风吹草动,让他骤然停步,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凝神细听。那声音却又消失了,仿佛只是错觉,唯有风声依旧呜咽。
“自己吓自己?”他稍稍松了口气,暗自嘲笑自己神经过敏,草木皆兵。
正要继续前行,眼角的余光却猛地瞥见不远处一簇灌木丛似乎不自然地、极其迅速地晃动了一下!那绝非风吹所致!他心跳陡然漏跳一拍,随即如擂鼓般加速狂跳,手心瞬间沁出冷汗,慢慢将腰刀拔出寸许。刀刃在极其微弱的光线下,划过一道冰冷的、充满威胁的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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