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报节点被摧毁的废墟之上，硝烟与阴气混合的味道尚未散尽。
牛头、马面和一众阴差正在打扫战场，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兴奋。
“痛快！太痛快了！”牛头扛着巨斧，瓮声瓮气地大笑，“跟着主事干活，就是提气！”
“没错，咱们这次可是端了天道在枉死城的一个重要眼线，这功劳，回去能吹上几百年！”马面附和道，细长的脸上满是得意。
录功曹拿着功德簿，手指飞快地记录着战损与功绩，嘴角也忍不住上扬。这次的胜利，意义非凡。它证明了程诺的计划是可行的，他们这支看似乌合之众的联盟，真的有能力撬动那看似不可撼动的天道秩序。
孟知味站在一旁，看着庆祝的众人，清冷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一丝微笑。但很快，她的目光就落在了那个始终沉默的身影上。
程诺静静地站在废墟中央，仿佛一尊雕塑。
他没有参与庆祝，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一丝波动。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没有人知道，从刚才压力测试结束的那一刻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稀薄感，正从他灵魂的每一寸弥漫开来。
就好像，他是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却被人泼上了一盆清水，所有的色彩和线条都在不可逆转地变淡、模糊。
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在疯狂加速。
“主事！”
录功曹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兴奋地跑了过来，满脸红光：“这次大获全胜，全靠主事您运筹帷幄！属下敬佩得五体投地！”
说着，他习惯性地抬起手，想重重地拍一下程诺的肩膀，分享这份喜悦。
然而，就在下一瞬。
录功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的手……毫无阻碍地穿过了程诺的肩膀，仿佛拍在了一团虚无的空气上。
没有实体，没有触感，什么都没有。
“呃？”
录功曹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程诺依旧“站”在那里的身体。
周围的喧嚣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此。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
录功曹颤抖着，再次伸出手，这一次，他看得清清楚楚。他的手指，像穿过一层淡淡的烟雾，从程诺半透明的手臂中……一穿而过。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牛头马面脸上的笑容僵硬，孟知味瞳孔骤然收缩。
“主...主事！”录功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您的手臂！我的手……它穿过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牛头一个箭步冲上来，蒲扇大的手掌朝着程诺抓去，同样的一幕发生了，他的手掌直接穿透了程诺的胸膛，什么也没抓住。
a“怎么会这样！”
“主事！您怎么了！”
恐慌如瘟疫般蔓延。几个阴差试图用法术稳住程诺的身形，但那些闪烁着幽光的法术锁链，同样毫无障碍地穿过了他的身体，击打在后方的断壁残垣上。
他就在那里，所有人都能看见他。
但他又好像不在那里，世界的一切都无法与他产生交互。
“住手！”
孟知味脸色凝重地厉声喝止了其他人徒劳的尝试。她的眼神里混杂着惊骇与一种绝望的了然。
她死死盯着程诺越来越淡的身影，声音干涩而艰难。
“这不是法术伤害，也不是幻觉。”
“他……他正在被这个世界‘擦掉’。”
“擦掉”两个字，像两柄最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就在此刻，程诺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排斥力猛地将他的意识拽入无底深渊！
眼前的废墟、惊恐的盟友，瞬间消失。
他的精神，被拖入了一个诡异的幻境。
不，这不是幻境。
他看到了，看到了车水马龙的丰都城，看到了奈何桥上排着长队、等待转世的魂灵，看到了黄泉路上盛开的彼岸花。
一切都是如此真实，真实到他能闻到空气中阴气的味道。
但他，却像一个不存在的幽灵。
他站在一个路过的鬼差面前，对方却视而不见地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喂！看着点路！”他下意识地喊道。
没有声音。
他的呼喊，无法在这个世界激起一丝一毫的涟漪。
他疯了一样地冲向奈何桥，试图抓住一个魂魄，但他的手穿过了一个又一个。
没有人能看见他，没有人能听见他，没有人能感觉到他。
他就像一段被剪掉的胶片，一个不存在于时间线里的错误代码。
恐惧，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攫住了他。这不是死亡的恐惧，而是比死亡更可怕的——被整个世界遗忘和否定的终极孤独。
忽然间，场景变换。
他“回”到了阳间，回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区。他看到了自己的父母，他们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脸上带着笑容。
“爸！妈！”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冲过去想要拥抱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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