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厢的药材街飘着三十年没断过的药香,今儿却混着股血腥气。杜月笙站在“回春堂”的门槛外,看着伙计们把一袋袋发霉的药材往马车上搬,黑褐色的药渣里,还掺着几片干枯的罂粟壳。
“杜先生,张掌柜被他们吊在后院的老槐树上,”阿笙的声音压得像块浸了水的药棉,“李阎王说他卖假药坑人,罚了他五百大洋,还逼着他把回春堂的地契交出来,否则就卸他一条腿。”
后院传来闷响,是鞭子抽在皮肉上的声音,接着是张掌柜的痛骂:“姓李的!你用罂粟壳当安神药,害了多少人!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占了这药行!”
李阎王原是回春堂的账房先生,三年前卷走张掌柜的积蓄跑了,如今带着帮地痞回来,仗着有伪政府的人撑腰,把药材街的七家药行吞了六家,只剩下回春堂还在硬撑。他不仅用廉价药材冒充珍品,还在安神汤里掺罂粟壳,让街坊们染上瘾,再高价卖“解药”,手段比砒霜还毒。
“张掌柜的儿子在前线打仗,”阿笙往手心啐了口,指着药行墙上的锦旗——是当年张掌柜给北伐军送药时,军长亲笔题的“悬壶济世”,“李阎王昨天把这锦旗撕了,还在上面撒尿,说‘济世不如济钱’。”
杜月笙的目光落在药柜最上层的抽屉上,那里刻着个“仁”字,是张掌柜的父亲亲手凿的。他小时候发水痘,没钱抓药,是张掌柜爹偷偷塞给他半副金银花,说“药能治病,心能救命”。
“李阎王倒是把‘利’字刻进骨头里了。”杜月笙的声音混着当归的药香飘进去,青布长衫扫过地上的药渣,带起一阵呛人的霉味,“只是不知这掺了罂粟的药,能不能治他自己的贪心。”
李阎王叼着烟从后院走出来,绸衫的袖口沾着药汁,手里把玩着个银药碾,碾槽里还留着褐色的罂粟粉末:“哟,杜先生来了。我这药行刚进了批‘东洋神药’,专治各种‘不服’,要不要给您来两副?”
他身后的地痞们哄笑起来,有人举起包着罂粟壳的纸包,往围观的街坊们手里塞:“免费试吃!吃了保准舒坦!”
有个老太太哆哆嗦嗦地接了,刚要往嘴里送,被张掌柜的儿媳一把打掉:“娘!那是毒药!您忘了爹就是吃这个上瘾,最后……”她说不下去了,眼泪掉在地上,砸湿了片甘草。
“小贱人敢坏我生意!”李阎王扬手就想打,却被杜月笙抓住手腕。银药碾“当啷”掉在地上,罂粟粉末撒了他一裤腿。
“张掌柜的药行,你也敢动?”杜月笙的指尖在他脉门上轻轻一按,李阎王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当年你卷款跑路时,张掌柜念在师徒情分,没报官,现在倒好,回来啃起师父的骨头了?”
李阎王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却依旧嘴硬:“师徒情分值几个钱?我手里有伪政府的‘药材专卖证’,这街的药行,我想占就占!”他从怀里掏出张烫金帖子,往柜台上一拍,“看见没?上面盖着印,你敢插手,就是跟皇军作对!”
帖子上的印章红得刺眼,街坊们的骂声突然哑了——伪政府的名头,比李阎王的拳头还吓人。
“专卖证?”杜月笙拿起帖子,指尖在印章上捻了捻,突然笑了,“这印泥里掺了朱砂和铅粉,是街头刻章铺的手艺,真正的伪政府印章用的是松烟墨,遇水不散。”他把帖子往水盆里一泡,红色果然晕开,“李阎王,你连造假都没学好,还敢来开药行?”
李阎王的脸白了,地痞们手里的罂粟壳“哗啦”掉了一地。有个懂行的老药工突然喊道:“他这‘东洋神药’是用萝卜干做的!我昨天亲眼看见他在后门晒萝卜!”
街坊们顿时炸了锅。被坑过的汉子们抄起扁担,受骗的老人们捡起地上的药罐,连药行的伙计都反了水,把李阎王的账本扔了出来——上面记着他每月给伪政府小科长送的“孝敬”,从金条到绸缎,密密麻麻写了三页。
“把他捆起来!送警察局!”有人喊了一声,地痞们被围在中间,没一会儿就被打得鼻青脸肿,李阎王的绸衫被撕成了条,露出背上纹的“发财”二字,此刻看着格外滑稽。
后院的老槐树下,张掌柜被解下来时,后背已经被抽得血肉模糊,却还死死攥着半包没被抢走的金银花:“杜先生……这药……得留给孩子们……”
杜月笙接过药包,金银花的清香混着血腥味,呛得人眼睛发酸。他突然对阿笙说:“去恒社的仓库,把咱们存的那批药材全运来,免费给街坊们分了。再请几个西医来,给染了瘾的人戒毒。”
阿笙刚要走,药行门口突然冲进来几个穿黑衫的人,为首的正是伪政府那个收“孝敬”的小科长,手里举着枪:“谁敢动李阎王!他是皇军的人!”
李阎王像看到了救星,挣扎着喊:“王科长!我给您的金条……”
“闭嘴!”王科长一脚踹在他脸上,突然换了副笑脸对杜月笙,“杜先生,误会,都是误会!这李阎王是假冒皇军名义行骗,我这就把他押回去法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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