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周掌柜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你踩脏的绛色布,是要送往前线的,按红十字会的价,一分不能少。还有我闺女挨的打,得让动手的警察赔礼道歉。”
赵参谋气得脸都紫了,却被杜月笙的眼神钉在原地,只能咬着牙点头:“赔!都赔!”
警察队长不情不愿地给小芸鞠了躬,小芸却把头扭向一边,指着布庄的幌子:“我爹说,这招牌底下,容不得龌龊事。”
围观的街坊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有人帮着捡账本碎片,有人给周掌柜递水,布庄的伙计们重新支起柜台,把被踩脏的布小心地收起来,说要洗干净了重新染色。
赵参谋带着女人灰溜溜地走了,路过晒布架时,不小心被晾布的竹竿绊了一跤,摔在染脏的绛色布上,身后传来一阵哄笑。
日头偏西时,瑞蚨祥重新挂上了幌子,周掌柜让人把那匹杭绸裁了,给孤儿院的孩子做小褂子。小芸坐在案头,一针一线地缝补被撕碎的蓝印花布,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布上,线头在光里闪着,像一条条连接破碎的线。
“先生,这布庄算是保住了。”阿笙看着周掌柜给顾客扯布,量尺的手稳得像老秤,“赵参谋怕是再也不敢来了。”
杜月笙望着布庄里穿梭的顾客,有人扯了给新人做嫁衣的红布,有人买了给老人做寿衣的白布,每匹布上都盖着“瑞蚨祥”的红印,像一个个滚烫的良心。“保住的不只是布庄,”他说,“是这地盘上的规矩——公道自在人心,谁也抢不走。”
周掌柜突然走出来,手里捧着匹墨色贡缎,往杜月笙怀里塞:“杜先生,这是我爹当年给张之洞做袍料剩下的,您不嫌弃就收下。”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瑞蚨祥能撑过这关,全靠您。”
杜月笙接过贡缎,料子厚实得像块铁板。他想起刚才小芸缝补蓝印花布的样子,突然明白,这地盘就像块被扯破的布,只要还有人愿意用良心当线,一针一线地缝补,再大的窟窿,也能补得严严实实。
夜色降临时,布庄的灯亮了,照着柜台前“童叟无欺”的木牌,也照着小芸新缝好的蓝印花布——上面用金线绣了朵花,在灯光下闪着光,像从破碎里开出的希望。
而在警备司令部的宿舍里,赵参谋正把那匹被嫌弃的仿品旗袍扔进炭火盆,火苗舔着劣质的绸缎,发出刺鼻的味。他望着窗外瑞蚨祥的方向,那里的灯光亮得刺眼,像在嘲笑他——有些地盘,靠权势抢不来,靠卑劣占不住,因为它的经纬里织着“骨气”二字,这两个字,比任何枪杆都硬,比任何后台都稳。
布庄的缝纫机“哒哒”响到深夜,小芸在赶制明天送往前线的绷带,绛色的布在她手里翻飞,像一片片愈合的伤口。她知道,只要这布庄的线不断,这片土地的伤口,总有一天会被缝补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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