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中,杜月笙解开老马的绳子。老马抓起墙角的舀水瓢,劈头盖脸往孙大麻子头上砸:“我让你忘恩负义!我让你欺负人!”瓢沿磕在孙大麻子的大麻子上,顿时见了血。
孙大麻子被按在滚烫的水池边,蒸汽烫得他脸皮发皱,突然像疯了一样嚎叫:“我不服!这地盘凭什么他占着!我烧锅炉的时候,他还在给人搓泥呢!”
“就凭你心黑!”老马的声音抖得像筛糠,“澡堂子搓掉的是泥,你心里的泥,十桶热水也烫不掉!”
巡捕房的人赶来时,看到的是群光着膀子的汉子围着个满脸是血的大麻子,澡堂里蒸汽缭绕,关公像前的香炉还在冒烟,倒像是场荒诞的闹剧。带队的探长看着阿笙递来的借据,又看了看里屋流产的女人,二话不说就把孙大麻子铐了起来。
“杜先生呢?”探长四处张望,却只看到澡堂烟囱里飘出的白汽,在冬日的天空里散成一片云。
日头偏西时,澡堂重新烧起了热水。小马在给客人舀水,老马坐在门口给搓澡师傅上药,伤得最重的师傅笑着说:“孙大麻子那几下,还不如锅炉房的火钳烫得疼。”
里屋传来婴儿的哭声——原来小马媳妇刚才早产了,是个男孩,哭声响亮得能穿透蒸汽。老马抱着襁褓,老泪纵横,往关公像前磕了三个头,说:“祖宗保佑,聚宝园的根还在。”
阿笙找到杜月笙时,他正站在澡堂后巷的雪地里,看着伙计们把孙大麻子的紫檀木躺椅劈了当柴烧,火苗舔着木板,发出噼啪的响。“先生,这澡堂算是抢回来了。”
杜月笙呵出一口白气,看着蒸汽从澡堂屋顶冒出来,混着硫磺香飘向天空。“不是抢,”他说,“是把被弄脏的池子,重新刷干净了。”他望着那些裹着棉袄走出澡堂的客人,脸上都带着舒坦的红,“你看这澡堂的地盘,守的不是砖瓦,是热气——能暖身子,更能暖人心。只要这热气不断,再横的恶徒,也冻不住这方寸地。”
老马突然拎着个锡酒壶走出来,往杜月笙手里塞:“杜先生,喝口暖暖身子。这是我埋在煤堆里的二锅头,就着澡堂的热气喝,能祛三冬的寒。”
杜月笙接过酒壶,抿了一口,辛辣味顺着喉咙往下烧,却暖得人心头发烫。他想起孙大麻子被拖走时的眼神,突然觉得这抢地盘的事,说到底就是抢个温度——澡堂的热水能烫掉泥垢,人心的温度能烫掉恶念,只要这温度还在,再硬的地盘,也能焐得松软。
夜色里,聚宝园的灯亮了,蒸汽裹着硫磺香飘出老远,像只温暖的手,轻轻拢着这片被抢回来的地盘。澡堂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响,像是在说:有些地方,靠凶神恶煞占不住,得靠实打实的热气焐着,焐着焐着,就成了根,扎在街坊们的心里,谁也拔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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