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凝重,像是没放盐的菜,寡淡无味。
李建国三两口扒完碗里的稀饭,拿起筷子在碗沿上“Duang”地敲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算是宣告早餐时间的结束。
“吃完了就走。”他丢下这句话,起身走向院子。
李斌默默地放下筷子,跟在父亲身后,像一个即将被押赴刑场的犯人,脚步沉重。
夏日的清晨本该是清爽的,但一靠近鸡场,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鸡屎、发酵饲料和消毒水的独特气味,就像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环绕立体音响,霸道地钻进每一个毛孔。
李斌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但没用,这股味儿已经焊进了空气里,躲无可躲。
“先把饲料倒了。”李建国指着墙角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麻袋,语气平淡,不带一丝情绪。
鸡场里养着两千多只鸡,白花花的一片,像是一片永不停歇的、会移动的雪地。它们咯咯哒的叫声汇成一股嘈杂的声浪,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一上午要吃三麻袋,你先把这袋加进去。”李建国推过来一辆老旧的斗车。
李斌费力地将一个麻袋拖到车边,见到儿子吃亏的模样李建国帮他把饲料都装好,解开绳子,黄褐色的饲料粉末倾泻而出,扬起一阵呛人的粉尘。
活儿不重,推着斗车在鸡舍狭长的过道里穿行,用小铲子把饲料均匀地撒进食槽里。
但李斌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
他的灵魂好像已经出窍,飘到了后山的小河边,看着王浩和陈阳在那儿打水仗,或者飘到了镇上的游戏厅,听着拳皇97里八神庵那标志性的笑声。
磨磨蹭蹭的人喂完,还没有z休息,下一道指令就已经下达。
“去,把水桶都加满。”
鸡舍里挂着一排排红色的塑料水桶,每个都要拧开盖子,用水管灌满,再拧上。简单,但繁琐。
一个接一个,像是永无止境的循环。
水管里的水压不稳,时大时小,好几次都溅了他一身。
太阳越升越高,鸡舍里像个巨大的蒸笼,闷热无比。汗水顺着他的额头、脸颊、脖子往下淌,很快就浸湿了那件破旧的迷彩服。
他抬起袖子想擦擦脸,一抬手才发现袖子上早就沾满了鸡毛和灰尘,这么一擦,脸上瞬间就成了个大花猫。
李建国靠在门边,看着儿子狼狈的样子,嘴角扯出一个不算明显的笑容。
“累吗?”他问。
“还……还好。”李斌喘着粗气,声音有点虚。
“还是没有读书累吧?”李建国又问,像是在陈述一个他早已认定的事实。
李斌感觉喉咙里像是堵了块石头。
读书不累吗?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背书,晚上做作业做到深夜,考试前那种压力山大的感觉,难道就不算累?
这些话在嘴边滚了一圈,最终变成了短短一个字。
“嗯。”
他不想争辩。
看着父亲那张被岁月和辛劳刻满痕迹的脸,看着他那双因为常年干活而变得粗糙变形的手,李斌觉得任何顶撞的话都显得那么苍白和不懂事。
一个人养活这两千多只鸡,要操多少心,流多少汗,他不敢想。
惹他生气,让他心寒,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父子俩之间没有再多的话。
加完水,李建国指了指鸡舍地面上积攒的一层厚厚的、已经干燥的粪便。
“把这些铲了,堆到外面去。”
一股更浓烈的、带着氨气的刺鼻味道扑面而来。干鸡屎虽然不像湿的那么恶心,但视觉和嗅觉上的冲击力依然是毁灭性的。
李斌站在原地,握着铁铲的手微微有些迟疑。
这……这要怎么下手?
李建国没有催他,也没有看他,只是自己拿起另一把铁铲,走到鸡粪最厚的地方,弯下腰,一铲一铲地铲了起来。
他的动作熟练而有力,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嫌弃,仿佛他铲的不是令人作呕的排泄物,而是金灿灿的麦子。
李斌看着父亲的背影,那个不算高大,甚至有些佝偻的背影,在这一刻却像一座山。
他紧了紧拳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也冲了上去。
“我铲!”
他学着父亲的样子,将铁铲用力插进干结的鸡粪里,然后猛地一抬。
“砰!”
一块板结的鸡粪被他撬了起来,碎成几块,其中一小块还弹到了他的裤腿上。
他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没去管它,继续埋头苦干。
一下,又一下。
爷俩谁也不说话,只有铁铲和地面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和鸡群的“咯咯”声交织在一起。
这活儿比想象中更累人。每一铲都需要用上腰腹的力量,没一会儿,李斌的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额头的汗珠子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李建国干活的节奏很快,丝毫没有要等一等儿子的意思。
李斌看着父亲渐渐远去的背影,一股不服输的劲儿也上来了。
他咬着牙,加快了速度,拼命想跟上父亲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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