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可当“离别”这两个字真正砸到头上时,李斌才发觉,自己远没有想象中那么云淡风轻。
谭宏宇要转学了。
就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却像一块巨石,堵在了李斌的胸口。
刚才两人打闹的欢声笑语仿佛还在耳边,客厅里老旧电视机发出的嘈杂广告声也一如既往,可周遭的一切都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变得遥远且不真实。
“你……应该回去。”李斌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想劝谭宏宇回家,和家人好好谈谈。理智告诉他,这才是正确的,这才是他这个作为谭宏宇的朋友应该做的事。可那些早就准备好的大道理,此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心里堵得慌。
他看着谭宏宇低垂着头,肩膀微微垮着的样子,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了很久以前。
那年,李杰也是这样,一声不吭地离家出走了。
奶奶当时气得浑身发抖,屋子里回荡着她最狠的话。
“有本事你就别回来了!”
“敢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你个砍脑壳死的!”
可李斌分明看到,当夜色像墨汁一样泼满整个院子时,奶奶再也坐不住了。她拄着拐杖,嘴里依旧念叨着的不再是“抓回来,捆在树上吊起来打”,而是颤抖的“这孩子能跑哪去啊”,脚步却焦急地挪向门外,朝着漆黑的山路一声声地喊着李杰的名字。
爷爷就在一旁,笨拙地安慰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奶奶。
老年人腿脚不便,怎么可能找得到一个铁了心要躲起来,天天在山里上蹿下跳的孩子?
李斌就站在屋檐下,看着两个老人在夜色里蹒跚的身影,那一刻,他清楚地看到,那些最狠的咒骂背后,藏着的是最深的担忧。
这或许就是他从小就“懂事”的原因。
李杰只看到了奶奶手里的竹条子,觉得奶奶不爱他,所以他跑了。而李斌看到了奶奶在暮色里急哭的眼泪,他相信,如果跑掉的是自己,奶奶也同样会这么担心。
小孩子的世界很小,认知也有限。李斌的懂事,源于他比同龄人更早地看到了事情的背面,看到了那些隐藏在责骂和规矩之下的爱。
但也正因为看得太清,他总觉得自己的委屈和叛逆,都是因为没看透家人背后的爱意。亲子之间有矛盾,有争吵,有观念不合,这才是常态。
而他的懂事,就像一株被精心修剪、却长歪了的玫瑰,惊艳,而又畸形。
他总是在压抑自己的需求,去迎合别人的期待,避免一切可能发生的冲突,害怕让任何人失望。
就像现在。
他相信谭宏宇的父母也是爱他的,他们现在肯定也像当年自己的奶奶一样,急得团团转。他应该劝他回去,这是朋友该做的。
可李斌也有私心。
他不想让谭宏宇走。
他拥有的东西太少了,友谊是他为数不多死死攥在手心里的宝贝。这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用蛮力撞开他的龟壳,不由分说地闯进他世界的人。
现在,这束突如其来的太阳,告诉他自己要走了。
李斌真的舍不得。
他张了张嘴,那些关于家人和未来的大道理都在喉咙里打转,最终却变成了一句干巴巴的话。
“我……我不想你走。”
说完,他自己都愣住了。
这不像他会说的话,太直接,太自私,太不懂事了。
谭宏宇也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
客厅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电视里的广告还在聒噪地推销着什么。
李斌不敢去看谭宏宇的眼睛,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心跳得厉害。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第一次没有按照“正确”的剧本走,而是暴露了自己最真实,也最狼狈的愿望。
......
“咳!”谭宏宇忽然重重地咳了一声,打破了这该死的尴尬。他伸出长臂,一把搂住李斌的脖子,用力晃了晃,笑得没心没肺:“说什么呢,兄弟!我要是想走,还会赖你家一下午?今晚,你家就是我的根据地了!”
一股暖流瞬间涌上李斌的心头,他那点小尴尬和别扭顿时烟消云散。他知道,这家伙总是用这种大大咧咧的方式,化解一切的矫情。
“那你住哪?”李斌立马开始操心实际问题,“我家就这么点大,我爷爷奶奶可都在家。”
谭宏宇满不在乎地一挥手:“没事儿,打地铺就行,我不挑。”
“不行,”李斌摇摇头,要是被奶奶半夜起夜发现,那可就不是打地铺那么简单了,“你得藏起来。”
李斌来回踱步,突然有了想法。
“阁楼,还有一间屋子,你就躲在那。”
李斌带着谭宏宇悄悄来到楼梯口,做贼似的溜上了阁楼。阁楼里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小的气窗透进些许月光。
“你就躲在这儿。”李斌把他带到阁楼另一处的一个小房间。
这里只有一张简陋的木床,没有被子,床上铺着一些干稻草和几件破旧的衣服,散发着一股尘土和旧木头混合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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