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之内,早已是灯火通明,熏香袅袅。
巨大的铜制炭盆烧得通红,将殿外的寒气牢牢隔绝。
百官早已按照品级,分列两侧,一个个身着崭新的朝服,神情肃穆。
整个大殿,庄严、华美,却也冰冷得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曹操目不斜视,一步步踏上丹陛。
他每走一步,两侧的官员便会齐齐躬身,那整齐划一的动作,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走到百官之首,那个离龙椅最近,却又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天堑的位置,站定。
“陛下驾到——”
随着内侍一声尖锐的唱喏,一个身着龙袍的年轻身影,从后殿缓缓走出。
正是当今天子,刘协。
献帝看起来比之前更消瘦了些,脸色略显苍白,眼神里带着浓重的郁色。
他坐在那高高的龙椅上,身体仿佛要被那宽大的龙袍给吞没。
“众卿平身。”他的声音不大,在这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有些飘忽。
“谢陛下!”百官齐声应和,山呼万岁。
接下来,便是一套繁琐而冗长的朝贺礼仪。
从百官叩拜,再到天子赐下节礼。
每一个环节,都像是一场排练了无数遍的木偶戏,精准却毫无生气。
曹操站在那里,如同一尊铁铸的雕像。
他看着龙椅上那个名为“天子”的年轻人,心中毫无波澜。
他想起了半个月前,也是在这座宫殿里,自己入宫面圣。
那一次,没有百官,只有他和天子两人。
年轻的天子坐在他对面,双手拢在袖中,低着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决绝。
“君若能相辅,则厚;不尔,幸垂恩相舍。”
你若能好好辅佐我,就请好好的待我;要是不能,那就请你开恩,放过我吧(让我脱离你的控制)。
这话说得可怜,就像是在乞求。
可曹操听出了其中的另一层意思。
那是一种无声的反抗,一种以退为进的威胁。
他知道,这君臣二人之间,早已筑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墙。
墙这边,是他曹孟德的铁腕与雄心;墙那边,是汉室四百年的余晖和不甘。
今日这正旦朝贺,看似君臣和睦,一派祥和。
可曹操心里清楚,这不过是一场心照不宣的表演。
天子在扮演他的仁君,自己,在扮演他的忠臣。
他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这种疲惫,不是领兵打仗后的力竭,也不是通宵谋划后的心累。
而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深刻的孤独。
在这座权力的顶峰,他看似拥有一切,却找不到一个能像林阳那样,与他盘腿坐在热炕上,喝酒吃肉,胡说八道的人。
在这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无数人反复揣摩、解读。
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引来无数明枪暗箭。
他甚至不如林阳院里的那个厨子活得自在。
至少,那厨子还能在林阳的指导下,学个一招半式,得到一句真心的夸赞。
而他,得到的只有山呼海啸的“司空英明”,和那龙椅之上,越来越沉的目光。
冗长的朝贺终于结束了。
百官退朝,曹操也转身,准备离开这让人窒气的地方。
“司空留步。”
身后,传来了天子的声音。
曹操脚步一顿,转过身,重新躬身行礼:“陛下有何吩咐?”
天子从龙椅上站起,缓缓走下丹陛,脸上强行带上温和笑意:“今日正旦,朕已在后殿备下薄宴,想与司空对饮几杯,不知司空可否赏光?”
曹操沉默了片刻:“臣,政务繁忙,无暇,望陛下恕罪。”
话音落地,曹操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留下献帝有些哆嗦的身影。
终是君臣,难叙闲情。
......
与那庙堂不同。
司空府内,其乐融融。
宴会大厅之中,早已是宾客云集,觥筹交错。
荀彧、郭嘉、程昱、荀攸、贾诩、夏侯惇、曹洪……
但凡在许都的曹营核心文武,皆已齐聚一堂。
他们特意换上崭新的官服或铠甲,脸上带着节日的喜庆,互相举杯,高声谈笑。
悠扬的雅乐在厅中回荡,舞女们舒展着长袖,翩翩起舞,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曹操端坐于主位之上,身着一袭最为隆重的玄色朝服,头戴进贤三梁冠,面容沉静。
但即便脸上挂着笑容,他坐在那里,只要目光缓缓扫过堂下众人,便有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了整个大厅。
此刻的他,不再是林阳小院里那个会为了一杯好酒而开怀大笑的“孟良”。
而是奉天子以令不臣,手握天下权柄的司空,曹操。
“诸君。”
曹操举起手中的青铜酒爵,声音沉稳有力,瞬间压过了所有的丝竹管乐之声。
厅中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放下酒杯,起身肃立,躬身行礼。
“今日正旦,万象更新。过去一年,我等同心,内安黎庶,外御强敌,许都方有今日之安稳。此皆诸君之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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