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持续了一夜的喧嚣与血腥渐渐沉淀，城市仿佛从一个噩梦中艰难苏醒，只留下无数需要被掩盖和遗忘的痕迹。
指挥中心的屏幕暗下去大半，只剩下零星几个画面还在闪烁，汇报着最后的扫尾工作。空气里弥漫着硝烟散尽后的冷寂和疲惫。
厉战野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被晨曦勾勒出一道孤寂而坚硬的轮廓。他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暴戾和杀意已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清除计划”第一阶段结束了。斯莱德在海城的触手被强行斩断，代价是无数条性命和注定无法完全掩盖的波澜。但这并没有带来丝毫轻松，反而像揭开了更大黑暗的一角。“国王”的阴影，如同附骨之疽，更加清晰地盘踞在心头。
秦浩悄无声息地走近，低声汇报：“厉总，现场基本清理完毕。媒体那边已经打点好，会统一口径为多处意外事故和燃气泄漏。警方高层打了招呼，不会深究。几个老家伙……（指董事会元老）打电话来探口风，被暂时搪塞过去了。”
“嗯。”厉战野应了一声，声音沙哑，“后续的安抚和封锁，你亲自盯着，不能出任何纰漏。”
“明白。”秦浩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您……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我来处理。”
厉战野没有回答，只是挥了挥手。秦浩会意，无声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指挥中心，只剩下他一人。晨曦透过玻璃，照亮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深沉。
他转过身，目光投向医院病房监控画面。黎烬依旧安静地躺着，各项指标平稳，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挣扎从未发生。但她灰败的脸色和微蹙的眉头，无声地诉说着她承受的痛苦。
静立片刻，他终究还是迈开了脚步，朝着病房走去。
走廊里守卫无声地行礼，为他打开房门。
病房内，仪器规律地低鸣，窗外的晨光柔和地洒入，驱散了夜的阴霾。威尔逊教授刚刚做完晨间检查，看到厉战野进来，对他微微点头示意。
“情况稳定多了。”老教授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有一丝欣慰，“排异反应没有出现，神经信号异常活跃但趋于有序，骨骼愈合速度快得惊人……说实话，我行医几十年，从未见过这样的案例。她的生命力……顽强得超乎想象。”
厉战野的目光落在黎烬脸上，声音低沉：“会有后遗症吗？”
“目前看，大概率不会。甚至……因祸得福，那场剧烈的对抗可能阴差阳错地进一步激发和稳定了她体内的某种……修复机制。”威尔逊教授斟酌着用词，“但还需要持续观察。等她醒来，需要做一个全面的评估。”
“辛苦了。”厉战野道。
威尔逊教授点点头，带着助手离开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厉战野走到床边，没有坐下，只是静静地站着，垂眸看着沉睡中的黎烬。
阳光描摹着她苍白的脸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柔和的阴影，褪去了所有防备和锐利，只剩下一种易碎般的宁静。她的呼吸清浅而均匀，仿佛只是一个陷入沉睡的普通女孩，而不是那个在地下世界令人闻风丧胆的“冥王”，也不是那个体内蕴藏着危险力量、被多方争夺的“钥匙”。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她打着厚重石膏的手臂，扫过她手背上残留的针孔和淤青，扫过她微微干裂的嘴唇……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他冷硬的心湖里悄然荡开涟漪。是恼怒她的隐瞒和带来的麻烦，是忌惮她不受控制的力量，是震惊于她惊人的意志和生命力，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细微的疼惜和后怕。
如果他昨晚再晚回来一步……
如果他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这个念头让他胸口发闷。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开她额前一缕汗湿的发丝。动作生涩而小心，与他平日杀伐决断的模样判若两人。
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让他心头那根紧绷的弦，几不可查地松动了一瞬。
就在这时，黎烬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痛苦的嘤咛，似乎即将醒来。
厉战野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收回了手，迅速后退一步，脸上瞬间恢复了惯有的冷峻和淡漠，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温柔只是幻觉。
黎烬缓缓睁开了眼睛。初醒的迷茫很快被警惕取代，她迅速环顾四周，确认安全，最后目光落在站在床尾的厉战野身上。
四目相对。
她的眼神依旧虚弱，却清亮了不少，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探究。
“你……”她开口，声音比昨夜好了些许，但仍显沙哑，“守了一夜？”
她注意到了他眼底的疲惫和未曾更换的、带着细微褶皱的西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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