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脊坡的观星台顶,晨光刚漫过铜制日晷的刻度,苏微就已伏在案前,面前摊着满满一桌子麻纸——那是二十三个农时指导站送来的观测记录,密密麻麻的数字用朱砂、松烟墨标注得清清楚楚,边角还画着简易的气候符号。她手里的竹筹噼啪作响,算盘珠打得比雨点还密,时不时停下来,用炭笔在纸上画几道曲线,那是沈序教她的“数据比对法”,能从杂乱的记录里找出规律。
“苏先生,又在跟这些数字较劲呐?”李婆子提着一篮刚蒸好的麦饼走上台,见苏微眼都不抬,笑着把篮子放在案边,“俺家那口子昨天还说,按您之前给的农时表种的豆子,比往年早出苗五天,就是北方来的匠人说,他们那边按这表种,苗却长得慢,是不是这表‘水土不服’?”
苏微这才抬起头,眼底带着淡淡的红血丝——为了整理这些数据,她已经熬了三个通宵。“李婶说对了,就是‘水土不服’。”她指着桌上的记录,“您看,淮河沿岸清明前后的平均气温是十五度,降雨量三寸;可北方兖州的记录显示,同期气温才八度,降雨量不足一寸。按统一的农时表耕种,自然效果不一样。”她忽然想起第一卷时,沈序用算学修正司天监星象观测误差的事,那时也是对着满桌数据,用竹筹一遍遍演算,如今她做的,不过是换了个场景的“精准修正”。
正说着,匠盟的学徒小豆子跑了上来,手里举着一封书信:“苏先生,沈先生从北方发来的急信!他说北方山地多风干燥,按旧农时表播种的小麦,有三成受了冻,让您赶紧想想办法。”苏微接过信,沈序的字迹里透着焦急,还附了北方各州的气候数据,标注着“土壤偏沙,保墒差”“昼夜温差大”等字样。
“看来这农时表,得按地方‘量身定做’才行。”苏微握紧竹筹,心里有了主意。她立刻召集农时指导站的算手和老匠人,在传艺场开了个议事会。桌上摆满了各地的土壤样本、气候记录,还有沈序留下的《大胤新历》抄本。“旧农时表是按淮河气候定的,现在推广到全国,就像给南方人穿北方的棉袄,不合身。”苏微指着土壤样本,“这是淮河的黏土,保水保肥;这是北方的沙土,漏水漏肥;还有江南的水田土,潮湿多泥,不同的土,耕种节点就得不一样。”
张老汉蹲在一旁,手里捏着一把沙土,忽然道:“苏先生,俺年轻时去过北方,那边的麦子要比咱们这儿晚种半个月,不然过不了冬。俺当时就想,为啥都是麦子,种的时候差这么多?现在才知道,是天不一样、地不一样。”旁边的鲁师傅也道:“打铁还得看火候,耕种哪能一个时辰?俺看呐,得按‘气温、降雨、土壤’三样来算,三样都对上了,再播种才靠谱。”
苏微点点头,把竹筹在桌上摆成三列:“鲁师傅说到点子上了!咱们就按这三样算——先算各地的‘积温’,就是从立春到播种,每天的气温加起来,够了一定数值才能浸种;再算‘墒情指数’,降雨量加上土壤保水率,决定浇水的次数;最后按土壤肥力,调整施肥的节点。”她拿起算盘,“就像当年沈先生修正星象误差,用算学把偏差找出来,咱们现在也用算学,把各地的农时偏差算清楚。”
议事会一散,优化农时表的工作就紧锣密鼓地展开了。苏微把算手分成三组,一组核对气温数据,一组统计降雨量,一组分析土壤样本。她自己则坐镇中央,用沈序教的“三元演算术”,把三组数据结合起来,计算每个地区的最佳耕种时间。竹筹在她手里翻飞,算盘珠打得震天响,传艺场里只听见噼啪声和偶尔的讨论声。
“苏先生,淮河沿岸的积温算出来了,立春到清明共积温四百二十度,按您说的,够三百八十度就能浸稻种,那清明前三天就是最佳时间!”小豆子拿着记录册跑过来,脸上沾着墨点,像只花脸猫。苏微接过册子,核对了一遍,笑着点头:“对!再把降雨量算进去,清明前三天的墒情指数是七成,正好适合播种,不用额外浇水。”
可北方的数据就让人头疼了。兖州的积温到清明才三百二十度,离浸种所需的三百八十度还差六十度。苏微对着算盘算了半天,又翻出沈序送来的北方气候记录,忽然眼睛一亮:“把浸种时间推迟到谷雨前五天!谷雨前五天,兖州的积温能到三百九十度,墒情指数六成,虽然稍干,但北方沙土浇水容易渗透,提前两天浇一次水就行。”
李婆子凑过来,看着纸上的数字,一脸茫然:“苏先生,这些圈圈点点的,俺们百姓哪看得懂?您得把它改成大白话,就像‘清明浸种,谷雨插秧’那样,俺们才能记着。”苏微恍然大悟,是啊,农时表是给百姓用的,太复杂了没人懂。她立刻让人把计算结果改成口诀,还配上简单的插图,比如用太阳表示气温,用雨滴表示降雨,用土块表示土壤。
“您看这样行不行?”苏微指着改好的农时表,“淮河沿岸:清明前三日浸稻种,谷雨当日插秧,芒种后十日追肥;北方山地:谷雨前五日浸麦种,立夏后三日播种,夏至后五日追肥,播种前两日浇水。”李婆子念了两遍,笑着道:“这样就好记多了!俺现在就去告诉村里的人,让他们按新表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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