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泉眼无声
陈干事被抓带来的震动,像一块巨石砸进池塘,涟漪渐渐扩散,又慢慢归于一种更加紧绷的、等待下一块石头落下的寂静。村里人走路都轻了许多,交谈时眼神躲闪,仿佛空气中飘浮着看不见的、令人不安的尘埃。
吴组长果然言而有信。第二天一早,两个工作组的年轻干部,在村里不少人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将张家那两扇被卸走多日、边缘已经有些破损的门板抬了回来,还带来了几颗新钉子。他们没有多话,动作麻利地将门板重新安装回那个空洞了许久的门框上。
“哐、哐”的敲击声,在清晨安静的村子里显得格外清晰。当最后一声敲击落下,那两扇熟悉的、油漆斑驳的木板门重新严丝合缝地嵌入门框,母亲站在堂屋门口,望着那扇隔绝了外界视线和寒风的门,久久没有动弹。她伸手,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木纹,指尖微微颤抖。奶奶倚在门框另一边,老泪纵横,嘴里无声地念叨着。三个哥哥围在旁边,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这不仅仅是两扇门板的回归,而是某种被夺走的东西,终于部分地归还给了这个家。
门,关上了。
虽然依旧单薄,虽然锁头早已锈坏,只能用一根木棍从里面闩住,但它重新树立在那里,象征性地将这个小院与外面那个纷乱、危险的世界隔开,给予了这个伤痕累累的家庭一点点喘息的空间和最基本的隐私尊严。
日子似乎回到了某种表面上的“正常”。爷爷的病情在母亲精心照料和那点可怜草药的维持下,没有继续恶化,但也未见明显好转,大部分时间依旧昏睡。奶奶的浮肿依旧,但精神好了些,能帮着母亲做些更轻省的活计。三个哥哥被母亲严厉告诫不许出门惹事,大多时间待在家里,帮忙修补农具、收拾院子,或者在母亲允许下,去附近山坡拾点柴火。
母亲变得更加沉默和警惕。她深知,陈干事的倒台和门板的回归,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吴组长那番意味深长的警告言犹在耳,县里那股深不可测的风暴阴影始终笼罩。她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照顾家人和操持家务上,对外界的一切保持着一种近乎冷漠的疏离。她不再参与任何村里的闲谈,也严令孩子们不许议论外面的事情。
而我,在经历了交出布片的惊心动魄和目睹家庭境遇的微妙转变后,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向了我的空间。那是我唯一能掌控、能带来切实希望的地方。
“试验田二区”收获的那几颗灰褐色“石头菜”种子,被我视若新的珍宝。我没有急于将它们全部种下,而是挑选了其中两颗看起来最饱满的,小心翼翼地在“试验田二区”旁边开辟了一小块新的区域,将它们“种植”下去。剩下的种子,我仔细地收藏在储物区。
那颗从黑色种子植物上收获的、绿豆大小、漆黑坚硬的果实,我暂时不知道它有何用途,只是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着比“石头菜”种子更精纯的能量。我同样将它妥善保管。
空间里的时间依旧在无声地加速流淌。新种下的“石头菜”种子,在经历了外界几天(空间内可能数年)后,终于也颤巍巍地破土,探出一点针尖大的、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绿意。虽然生长依旧缓慢艰难,但至少证明,种子可以繁衍,我的“种植”能够持续。
然而,空间的贫瘠和环境的恶劣,始终是制约生长的最大瓶颈。我能感觉到,无论是“石头菜”还是那株黑色植物,它们都在一种“饥饿”的状态下挣扎求生,生长速度和最终能获取的“果实”或能量,都远低于正常环境。我需要为它们提供“养分”,但我不知道该提供什么,如何提供。
就在我为此苦恼,同时为现实中爷爷缠绵病榻、奶奶浮肿不退、家人长期营养不良而忧心忡忡时,一个我期盼已久、却又不敢奢望的转机,悄无声息地降临在我的空间之中。
那是在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家人都已沉沉睡去,就连总是浅眠的母亲,也因连日疲惫而睡得很沉。我像往常一样,将意念沉入空间,例行“巡视”我的几块试验田。
灰蒙蒙的虚空,永恒的死寂。储物区的杂物,种植区那几点微弱的绿意和脉动,一切都和往日没什么不同。
就在我准备退出,承受又一次无功而返的失望时,我的意念无意中扫过了空间最深处、一直被我忽略的、那片颜色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沉、更“实”的灰色壁垒。
忽然,我感觉到了一丝极其极其微弱的……“湿润”?
不是视觉上的水迹,也不是触觉上的潮湿,而是一种意念层面的、难以言喻的“润泽感”。仿佛在那片厚重的灰色壁垒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极其缓慢地……“渗出”?
我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本能地,我将全部意念集中到那片区域,仔细地、一寸一寸地感知。
是的!没错!在那里,在灰色壁垒靠近底部、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我“感觉”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点”。那个“点”正在以一种慢到令人发指的速度,向外“渗透”出极其稀薄、几乎无法察觉的……“清冽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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