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城里,上流社会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这天,一则消息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富商太太们的下午茶会和男人们的雪茄晚宴上,泛起了几圈不痛不痒的涟漪。
大富商许志雄的千金,许幽兰小姐,因病不治,香消玉殒了。
享年,才二十二岁。
“哎,听说了吗?许家那丫头,就这么没了。”
“可惜了,前阵子不还说,要跟林家那位刚回国的少爷订婚了吗?怎么说没就没了?”
“谁知道呢,许老板最近生意上好像不太顺,这下又……真是祸不单行啊。”
惋惜归惋惜,感慨归感慨。
茶凉了,酒尽了,牌局散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在这座繁华又冷漠的城市里,一个人的消失,远没有一笔生意、一场牌局来得重要。
许家的公馆,从此再也没了那个哼着小曲、脚步轻快的身影。
许志雄对外宣称女儿病逝,办了一场冷冷清清的追悼会,便将此事彻底翻了过去,仿佛他从未有过这么一个让他头疼又骄傲的女儿。
……
与此同时,远离渝州千里之外的临砦市,一列南下的火车喷着白色的蒸汽,缓缓停靠。
王恒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许幽兰走下车厢。
踏上站台的那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地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对视一眼,尽管旅途劳顿,满脸疲惫,可脸上却都挂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笑意。
从踏上火车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挣脱了那个华丽的牢笼。
许幽兰手腕上的伤口还缠着纱布,尚未痊愈。
王恒心疼她,在市里租了一间不大却干净的小屋,方便她每日去医院换药。
一个月后,许幽兰手腕上的伤口终于结痂脱落,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的疤痕,像一枚弯弯的月牙。
王恒说,这是他们爱情的勋章。
许幽兰笑着捶他,说他胡说八道。
身体好转后,两人便动身回了王恒的故乡——王家峪。
王家峪只是个不起眼的小镇,远没有渝州的繁华,甚至有些落后。
但这里有别样的风情,青石板铺就的小路蜿蜒曲折,雨后会泛起一层油亮的光。
远处的青山连绵起伏,山间有飞瀑流泉,怪石嶙峋,自成一派山野意趣。
王恒的父母早逝,几年前,抚养他长大的奶奶也过世了。
如今,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根,就是镇子边上那座带着小院的旧屋。
屋子很小,和许家那三层楼的公馆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可两人却把这个小家收拾得格外温馨。
许幽兰爱花,王恒便帮她在院子里开辟出一小块地,从市集上买来兰花的种子,一棵棵亲手种下。
王恒爱画,许幽兰便帮他把朝南的那间屋子腾出来,支起画架,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满室都是温暖的光晕。
许夫人给的那个布包,里面的银元沉甸甸的,足够他们衣食无忧好一阵子。
但王恒是个有骨气的男人,他不想靠着别人的钱过活,更希望能凭自己的双手,给自己心爱的女人一个更好的未来。
他梦想着,有一天能在临砦市里买一套带画室的大房子,办一场风风光光的个人画展。
于是,除了画画,他每隔几天就会把装裱好的画作仔细地放进书箱,背着它去市里售卖。
日子就像王家峪的溪水,平淡地流淌着。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院子里的兰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转眼,两年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这天,又到了去市里卖画的日子。
王恒像往常一样,背上那个半旧的书箱,在许幽兰额头亲了一下,便踏上了去市里的路。
秋日的阳光不那么灼人,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可王恒的心情却不怎么明朗。
画,越来越不好卖了。
市里的人,大多是为生计奔波的普通人,没几个人有闲钱和闲情逸致去买一幅不能吃不能穿的画。
他站在街口,把画一幅幅铺开,等了半天,也只有几个孩童好奇地围观,真正驻足询问的寥寥无几。
直到日头偏西,他才勉强卖出去两幅小品,换来的钱,将将够回去时给幽兰买一块她爱吃的酱肉。
王恒收拾好画,心里有些憋闷。
他走在回镇子的路上,脚步有些沉重。
路过一条巷子口时,一阵喧嚣吵闹的声音忽然从里面传了出来,像一块石头投入了他沉寂的心湖。
“来来来!买大买小,买定离手了喂!”
“开了开了!四、五、六!大!”
“哈哈哈!又中了!”
“妈的!真邪门!”
吆喝声、欢呼声、咒骂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某种原始而刺激的魔力。
王恒知道,那是镇上唯一的一家赌坊。
他从小到大,听奶奶说过无数次,赌是无底洞,沾不得。
可今天,那喧闹的声音却像一只无形的手,挠着他的心。
或许是镇上的日子太过平淡,或许是卖画的失意让他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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