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城外的堤坝残骸,如同巨兽的骸骨,在浑浊的退水后裸露在初春的寒风中。那场惊心动魄的截流与暗箭刺杀,最终以开封知府陈文焕和几个丧心病狂的豪绅被锦衣卫锁拿进京、堤下灾民大部幸免于难而告终。李逸手臂的擦伤和苏婉儿后心被劲弩擦破的皮外伤,在青霉素的效力下很快结痂,成了这场生死搏杀留下的浅淡勋章。
然而,洪水退去,留下的不是安宁,而是千里荒芜的淤泥滩涂和十万嗷嗷待哺的流民。春耕在即,水是命脉。可开封府境内几条主要灌渠的源头,却被以“赵半城”赵德昌为首的几个残余豪强暗中把持。他们囤积居奇,以远超常例数倍的价格售卖“水引”,甚至公然派家丁守住渠口,没钱的贫农连一滴水都休想引到田里。龟裂的田地如同绝望的伤口,蔓延在幸存者眼中。
“夫君,这样下去,春耕无望,夏粮绝收,这十万流民…怕是要生乱啊。”临时搭建的粥棚旁,苏婉儿望着远处枯槁的田地,眉头深锁。她依旧穿着素净的棉布衣裙,发髻间只簪着一支素银簪子,产后虚弱的苍白尚未完全褪去,眼底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经历过黄河截流的惊险,后心的箭伤似乎只让她更加坚韧。
李逸蹲下身,抓起一把干燥得如同粉末的泥土,任由它从指缝间簌簌落下。他抬头,目光越过绝望的田野,投向远处依旧奔流不息、却无法被有效利用的黄河支流。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了眼前的困局。
“婉儿,你说得对。靠人不如靠天,靠天不如靠水。”他站起身,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他们能卡住人挖的渠口,难道还能卡住黄河的水脉?我们造车!造一种能把黄河水‘搬’上高地的车!”
“搬水的车?”苏婉儿一愣,随即眼眸亮了起来,“夫君是说…筒车?”
“不错!”李逸用力点头,拉着婉儿快步走向一旁的简陋书案,抓起炭笔就在纸上勾勒起来,“你看,利用水流冲击力,带动巨大的水轮转动,轮周绑缚竹筒,竹筒入水盛满,转至高处倾泻入渡槽,再引入田间!无需人力畜力,昼夜不息!”
图纸在他笔下迅速成形:巨大的木轮骨架,精密的齿轮咬合结构,长长的引水渡槽…这并非简单的复原古法,李逸加入了更多来自后世的机械原理,尤其是齿轮传动部分,力求效率最大化。
“妙!”苏婉儿拍手赞道,随即秀眉微蹙,“只是…这巨轮骨架和齿轮,耗材巨大,工期紧迫,恐有小人从中作梗。”
李逸冷笑:“作梗?正好!就怕他们不作梗!”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婉儿,这次,得劳你出马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图纸迅速变为现实。李逸以魏国公身份征调府库木材铁料,招募流民中的能工巧匠。苏婉儿则展现出惊人的组织才能,将流民妇孺编成队伍,伐木、搬运、打磨构件。她亲自挽起袖子,在工地上穿梭协调,指挥若定,毫无一品诰命夫人的架子。原本麻木绝望的流民,看到这位曾指挥他们撤离、又亲自在粥棚忙碌的夫人如此亲力亲为,麻木的眼神渐渐活络起来,干瘪的身躯爆发出求生的力气。工地上热火朝天,号子声响彻荒原。
赵德昌府邸,密室烛火摇曳。几个豪强脸色阴沉。
“姓李的造那劳什子筒车,真能引水上高地?”一个胖子疑惑道。
“管它能不能!一旦成了,咱们手里的水引就成了废纸!”赵德昌三角眼中满是怨毒,“不能让他成!找几个机灵的,混进工地,给老子摸清那筒车的命门!竣工那天,我要它变成一堆烂木头!”
数日后,汴水河畔,人声鼎沸。三架高达三丈的巨型筒车如同顶天立地的巨人,巍然矗立!粗大的骨架在阳光下泛着桐油的光泽,轮周密密麻麻的竹筒如同巨兽的鳞片,下方湍急的河水冲击着巨大的桨叶,发出“嘎吱嘎吱”的、充满力量感的声响。
“开闸!”李逸一声令下。
拦水板被移开,汹涌的河水猛地灌入水轮下方的导流槽!巨大的冲击力让沉重的木轮猛地一震,随即开始缓缓转动,越来越快!轮周的竹筒依次沉入水中,盛满浑浊的河水,在哗啦啦的水声中旋转上升,到达最高点时,筒口倾斜,清澈(相对)的水流如同银练般哗哗倾泻入旁边高架起的木制渡槽,沿着蜿蜒的渠道,奔向远处龟裂的田地!
“出水了!出水了!”岸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无数流民跪倒在地,对着筒车,对着李逸和婉儿的方向,激动得涕泪横流。有了水,就有了活路,就有了希望!
赵德昌等几个豪强也挤在人群前列,脸色铁青,强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赵德昌死死盯着那运转流畅的巨轮,对身边一个獐头鼠目的汉子使了个眼色。那汉子微微点头,悄然后退,隐入兴奋的人群。
就在欢呼达到顶点时,异变突生!
嘎嘣——!咔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刺耳地响起!紧接着,三架筒车中最大、也是动力核心所在的那一架,巨大的木轮猛地一滞!转动戛然而止!轮轴处发出刺耳的摩擦尖啸,几片断裂的、形制奇特的精铁齿轮碎片,竟从复杂的传动结构中被硬生生挤压崩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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