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愁涧的血誓与风雪,终被南归的车轮碾碎在身后。金陵城巍峨的城墙在望,城头猎猎的日月旗如同无声的嘲讽。李逸臂上狼牙簪刺出的伤口早已结痂,却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印记,也埋下了蓝玉眼中淬毒的恨意。朝堂之上,一场由放归幼帝引发的风暴正在酝酿,弹劾李逸“通元纵敌、藐视君父”的奏章已堆满御案。然而,李逸此刻的心神,却系于另一道更凶险的暗流——燕王朱棣!
“侯爷,北边来的‘鹰’有消息了!” 国公府密室,烛火摇曳。老莫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瓦剌新主也先的使团,打着‘朝贡谢罪’的旗号,已过居庸关!探子回报,使团中有一人,形貌特征与‘雪狐’描述的‘飞鹞’完全吻合!此人专司传递最机密的‘鹞信’,贴身携带一只尺许长的紫檀密匣,从不离身!”
“飞鹞…紫檀密匣…” 李逸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如同战鼓的前奏。他想起黄金大帐中那封裂土密约,想起朱棣对传国玉玺志在必得的目光,想起鹰愁涧蓝玉那怨毒的眼神…这三者之间,是否有一根无形的线在串联?这瓦剌使团,这“飞鹞”,这密匣,便是揭开谜底的关键!
“盯死‘飞鹞’!密匣入京路线,沿途驿站,接触人员,一草一木皆不可放过!” 李逸眼中寒光一闪,“另外…请夫人来!”
片刻后,苏婉儿步入密室。她已换下华服,一身素净的骑装,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少了几分柔美,多了几分飒爽英气。听完老莫的禀报,她目光沉静如水,指尖却轻轻拂过挂在墙上的一枚小巧骨哨——那是北旱深井救灾时,一位草原老萨满感念其恩所赠的驯鹰哨。
“夫君是想…让‘鹞’自己开口?” 婉儿看向李逸,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此事,交予妾身。”
三日后,京郊西山,皇家猎苑边缘一处僻静山谷。
寒风掠过枯黄的草甸,卷起细碎的雪沫。婉儿独立于一块巨大的青石之上,素色骑装在风中猎猎作响。她身边,矗立着一个蒙着黑布的巨型木架。老莫和几名心腹锦衣卫远远警戒,目光却忍不住投向夫人,带着好奇与敬畏。
婉儿深吸一口气,取出那枚温润的骨哨,凑近唇边。
“呜咿——呜咿——”
一阵奇异、悠长、带着穿透力却并不刺耳的哨音,如同草原的风吟,在山谷间回荡开来。哨音时而高亢急促,时而低沉婉转,蕴含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片刻的死寂后——
“唳——!”
一声穿云裂石的鹰唳陡然响起!天际,一个黑点如同离弦之箭,撕裂灰蒙蒙的天空,朝着哨音方向疾速俯冲而下!那是一只通体漆黑如墨、唯有利爪与钩喙闪烁着暗金光泽的成年海东青!翼展近丈,目光锐利如电,带着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气!正是皇家猎苑中豢养的鹰王——墨雷!
墨雷俯冲至婉儿头顶数丈,猛地一个盘旋,巨大的翅膀扇动气流,卷起地上的枯草雪沫。它锐利的鹰眼警惕地审视着下方这个陌生的人类。
婉儿丝毫不惧,哨音陡然一变,变得舒缓、柔和,带着一种安抚与召唤的意味。同时,她缓缓掀开身边木架上的黑布——架子上,赫然固定着一只被剥去皮毛、鲜血淋漓的肥硕野兔!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墨雷的鹰眼瞬间锁定鲜肉!喉中发出渴望的咕噜声,但依旧盘旋,警惕未消。
婉儿哨音不停,如同最耐心的猎人。她缓缓抬起右臂,小臂上套着特制的、镶嵌着细密鳞片的皮护臂。她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如同与岩石融为一体。哨音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流入墨雷的耳中。
时间一点点流逝。寒风如刀,吹得婉儿脸颊生疼,举着的手臂早已酸麻僵硬。就在老莫等人几乎要按捺不住时,盘旋的墨雷似乎终于被哨音中的某种力量说服,又或是被那无法抗拒的血腥诱惑征服,发出一声短促的鸣叫,猛地收拢翅膀,如同陨石般俯冲而下!
巨大的黑影笼罩!锋利的鹰爪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抓向婉儿臂上的护臂!
“砰!”
沉重的撞击力让婉儿身体一晃,脚下碎石滑落!但她死死稳住身形!墨雷有力的双爪牢牢扣住护臂,巨大的翅膀扑扇着,卷起狂风,锐利的钩喙距离婉儿的面门不足一尺!凶戾的鹰眼死死盯着她!
婉儿强压住狂跳的心脏,哨音依旧平稳柔和。她缓缓抬起左手,手中握着一块带着血丝的鲜肉,慢慢递向墨雷的钩喙。
墨雷警惕地看了看她,又看看鲜肉,最终,野性的本能战胜了警惕,它猛地低头,闪电般啄食起来!婉儿趁机用左手,极其轻柔、缓慢地抚过墨雷颈后光滑如缎的羽毛。
一次,两次…随着食物的喂食和轻柔的抚触,墨雷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喉中的咕噜声也变成了满足的轻鸣。当最后一块肉被吞下,婉儿轻轻吹了一声短促的哨音。墨雷展开巨翼,在婉儿头顶盘旋一圈,发出一声高亢的鸣叫,随即振翅冲入云霄,消失在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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