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棒缓缓移动,铁屑轨迹随之延伸。当磁棒移动到代表齐府、黄府官邸的模型上方时,铁屑轨迹如同被无形的墙壁阻挡,在府邸模型外围环绕一圈,形成一个小小的空白区域,并未深入府邸内部!这清晰地表明,墨砚在府外交接,并未进入府内,更不可能接触到深居内宅的幼童!
“陛下请看!” 李逸的声音带着一种洞穿真相的锐利,“铁屑轨迹,只环府外,未入府中!足证墨砚仅于府门交接,幼童深居内宅,绝无可能触碰墨砚,沾染墨迹!所谓‘流逆血’、‘怀祸心’,纯属无稽之谈!”
“这…这…” 陈瑛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沙盘上那清晰无比、如同神迹般的铁屑轨迹,脸色煞白,一时竟无法反驳!
朱棣死死盯着沙盘,看着那铁屑形成的、无可辩驳的空白区域,脸色阴沉如水。他胸中翻腾的杀意被这冰冷的科学实证硬生生堵住,如同被扼住咽喉的毒蛇!
就在这铁证如山、朱棣沉默的刹那!
“嗡——!”
沙盘中央那枚悬空的磁针,毫无征兆地再次发出一阵剧烈的、不同寻常的震颤!它猛地脱离了磁棒的牵引,如同被一股更强大的、无形的力量狠狠拨动!针尖疯狂地旋转、颤抖,最终,竟如同被无形的枷锁锁定,死死地、笔直地指向了沙盘上那个象征着无上皇权的所在——龙椅!
磁针针尖,如同最忠诚又最无情的判官之笔,隔着虚空,直指御座之上的朱棣!
刹那间!
整个奉天殿陷入一片死寂!死寂得能听到无数颗心脏狂跳的声音!
所有目光,惊恐、骇然、难以置信,齐刷刷地聚焦在那枚指向龙椅的磁针,又如同被烫到般,瞬间移开,不敢再看御座之上那骤然凝固的身影!
朱棣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那无形的磁针狠狠刺中!他握着镇纸的手,指节因用力而瞬间泛出惨白!一股混杂着震怒、惊悸、以及一丝被彻底看穿隐秘的寒意,如同冰水般瞬间灌顶!他死死盯着那枚指向自己的磁针,仿佛看到了方孝孺撞柱留下的那个巨大血字“篡”!那磁针,仿佛成了无声的控诉,穿透了冕旒珠玉,狠狠钉在他的灵魂深处!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如同巨石般压在每个人心头。殿内只有磁针那细微却清晰无比的“嗡嗡”震颤声,如同死神的低语。
终于,朱棣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紧握镇纸的手。那方沉重的玉石“咚”的一声滚落在龙案上。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殿下那几个依旧在瑟瑟发抖、如同待宰羔羊的幼童,又扫过沙盘上那枚指向自己的磁针,最后落在李逸那张平静无波、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的脸上。他眼中翻腾的杀意,最终被一种深沉的、混杂着忌惮与权衡的复杂情绪所取代。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却已失去所有杀气的决断:
“稚子…无辜。”
“传旨…齐泰、黄子澄等三族十岁以下幼童…免死。”
“发…发配琼州,永不叙用!”
“谢陛下隆恩!陛下圣明!” 老臣茹瑺等人如蒙大赦,涕泪横流,扑倒在地。
沉重的殿门再次开启,惨淡的日光涌入。婉儿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殿门之侧。她迎着那被锦衣卫带出殿外、如同惊魂未定的小兽般的齐昭、黄文焕等孩子。孩子们脸上还挂着泪珠,眼中是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恐惧。
婉儿蹲下身,目光温柔如水。她伸出手,轻轻拂去齐昭脸上的泪痕,然后从袖中取出几个小巧的、乌黑油亮的、用磁石雕琢而成的小狗玩具。小狗造型憨态可掬,却隐隐透着一股坚韧的质感。她将一只磁石小狗轻轻放入齐昭冰凉的小手中,声音柔和却带着力量:
“孩子,莫怕…”
“此物…名‘铁骨’。”
“拿好它…”
“替尔父…存一分…铮铮铁骨在心间。”
齐昭懵懂地握着那冰冷的磁石小狗,感受着那奇特的触感,眼中的恐惧似乎被这小小的“铁骨”驱散了一点点。
李逸也走出殿门,来到婉儿身边。他看着婉儿温柔安抚孩子的侧影,看着她鬓边那支随着俯身而微微滑落的、镶嵌着细小磁石的玉簪。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随即伸出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同样镶嵌着磁石的戒指,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轻轻靠近婉儿鬓边。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吸附声。
那支滑落的磁石玉簪,瞬间被戒指牢牢吸住,稳稳地停在了半空。
李逸收回手,指尖轻轻拂过那被吸回的玉簪,目光落在婉儿因惊诧而微微睁大的清亮眸子上,声音低沉而郑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与深情:
“夫人鬓边…”
“容不得它物…”
“唯有…为夫所赠之簪。”
磁针的嗡鸣仿佛还在殿内回荡,奉天殿巨大的阴影笼罩着相携的两人和那几个手握“铁骨”、蹒跚走向未知流放之路的幼小身影。磁石小狗冰冷的触感,与磁戒吸回玉簪的微响,在这肃杀的金陵城,留下了一丝微弱却坚韧的、属于人性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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