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铭牌落在岩石上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寂静的空气里。那声“叮当”的余韵似乎还在狭窄的矿道中颤巍巍地回荡,带着铁锈和血腥的质感。
林轩低垂着眼睑,目光落在脚前那块沾染暗红血渍的铭牌上。徽记上那个笔触凌厉的“赵”字,在矿壁幽光苔藓散发的微弱光线下,折射出一种冰冷又嘲弄的光泽。他认得这个,赵家核心护卫的标识,非嫡系不能佩戴,代表着在赵家内部一定的权柄和信任。如今,它像块破铜烂铁般被人随意丢弃在这里,边缘的暗红诉说着它前任主人极可能不甚美妙的结局。
矿道里潮湿、闷热,空气中漂浮着矿物碎屑和某种腐败有机物的混合气味,吸进肺里带着一股沉甸甸的涩意。顶上偶尔有渗水滴滴答答落下,在积着浅洼的地面溅开细小的水花,声音在过分安静的逼仄空间里被放大,清晰得令人心头发慌。
巴顿就站在林轩前方数丈之外,他那过分魁梧的身躯几乎堵死了大半个通道,投下的阴影将林轩完全笼罩。他抱着那双肌肉虬结、堪比常人大腿粗细的胳膊,裸露的皮肤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在幽光下如同扭曲的爬虫。他并没有急着动作,只是咧开那张大嘴,露出被烟草和某些不明物质熏得微黄的牙齿,那笑容里混杂着毫不掩饰的残忍和一种猫捉老鼠般的玩味。
“有人托我‘照顾’你,”巴顿的声音粗粝得像两块砂石在摩擦,在这空间里隆隆作响,震得人耳膜发痒,“让你在这深渊里,在无尽的痛苦中,慢慢腐烂。”
他把“照顾”和“腐烂”这两个词咬得格外重,带着一种近乎吟唱的残忍快意。
林轩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惊惶失措的表情,甚至连一丝明显的波动都欠奉,只有一种长时间的营养不良和缺乏日照带来的苍白,以及一种深浸到骨子里的疲惫。但他的眼睛,那双在阴影里显得格外幽深的眸子,此刻却像是两口古井,表面波澜不惊,底下却潜藏着难以测量的寒意。
他没有去看巴顿那挑衅的笑容,目光反而越过了那堵山峦般的身影,投向矿道更深处那片化不开的浓稠黑暗。那里,是这座“深渊矿坑”更下层的地方,传说充斥着更致命的毒瘴、更诡异的生物以及足以让灵魂冻结的永恒孤寂。来到这里的人,大多早已抛弃了希望,活着更像是一种惯性,或者一种缓慢的凌迟。
“赵家……”林轩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水滴声,“的手,伸得真长。连这埋骨之地,也不肯给人一个清净。”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平淡,但这平淡底下,却仿佛有暗流在悄然涌动。
巴顿似乎很享受猎物这种看似镇定实则绝望的姿态,他嘿嘿低笑起来,笑声在矿道里碰撞回荡:“清净?小子,你怕是还没搞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深渊,是罪孽和垃圾的终点站!进来了,就别想着还能干干净净地出去。有人要你烂在这里,你就只能烂在这里,区别只在于烂得快一点,还是……慢一点。”
他特意拖长了“慢一点”的尾音,目光像粗糙的舌头一样舔过林轩消瘦的身躯,似乎在掂量着从哪里下第一口。
林轩沉默了片刻,忽然弯下腰,伸手去捡那块铭牌。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病弱的迟缓,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巴顿饶有兴致地看着,并没有阻止。在他眼里,这不过是猎物在死亡降临前,无意义的最后动作罢了。或许是想抓住点什么作为陪葬?可笑。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那上面干涸的血渍带着一种黏腻的触感。林轩将铭牌拾起,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着。上面的花纹繁复而精美,蕴含着某种独特的力量波动,是赵家秘传的防护符文,可惜如今已经黯淡无光,连同其主人的生命一起消散了。
“这块牌子,”林轩摩挲着铭牌边缘凝固的血痂,依旧用那种平淡的语调说着,“是赵老三身边那个哑巴护卫的吧?我记得他,左手小指缺了一截,是早年替赵老三挡刀留下的。看来,赵家卸磨杀驴的功夫,一如既往的娴熟。”
巴顿粗大的眉毛微微挑动了一下,脸上那戏谑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子,不仅认出了铭牌的来历,竟然还能精准地说出其原主人的特征。这和他得到的信息——一个无关紧要、可以随意揉捏的小角色——似乎有些出入。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巴顿的声音沉了下去,少了几分之前的戏弄,多了些实质性的压迫感,“可惜,知道得太多,通常死得也更快。”
林轩仿佛没有听到他话语里的威胁,依旧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铭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巴顿听:“他是个老实人,虽然跟了赵老三那样刻薄寡恩的主子,但从未仗势欺人。有一次我在坊市被几个混混纠缠,还是他看不下去,暗中帮我解了围……没想到,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连块像样的坟茔都没有,标识身份的铭牌,都成了别人用来示威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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