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冷的拓片被揉成一团,指尖残留的水痕仿佛还带着井底那种非人的、模拟出的甜腻。
慕云歌彻夜未眠。
她枯坐在灯下,意识在识海中的医疗系统仓库内反复搜寻。
那些五颜六色的包装、散发着人工合成香精味的现代零食,曾是她在这个陌生王朝最隐秘的心理慰藉。
她取出几只厚重的铅盒。
这是她原本为了存放高频放射性医疗耗材准备的,此刻却成了她切断某种“连接”的棺椁。
她将所有的奶糖、水果软糖、巧克力,甚至几瓶甜味剂,尽数塞进铅盒。
重重的落锁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后院古井旁,慕云歌顶着清晨最浓的寒露,将铅盒一个个推入井口。
沉闷的落水声之后,是一阵令人心悸的死寂。
慕云歌蹲下身,指尖缓缓划过井壁上湿滑的苔藓。
那种粘稠、阴冷的触感让她想起“悯”在水面拼出的文字。
“你若真懂甜,就该知道糖吃多了会蛀牙。那是钻心的疼,你受不起。”她对着幽深的井水低语,声音清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就在她起身准备离去时,井底深处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极细微的“咔”声。
那声音不像是金属撞击,倒像是什么坚硬的东西在巨大的压力下崩开了一道缝隙。
慕云歌脚步一顿,却没回头,只是攥紧了冰冷的袖口,快步走向前厅。
清晨的义诊小院还没开门,青黛便急匆匆地穿过回廊,手里紧紧攥着几页还带着墨香的纸。
“王妃,南陵那边传回来的新补遗……出事了。”青黛的声音压得极低,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慕云歌接过纸页,目光扫过那一行行凌乱的字迹。
上面记载:昨夜三更,一老妪在南陵地缝前哭诉亡子之痛,那地缝下的水纹竟不再拼凑“好棒”或“甜的”,而是凝出了两个字,别哭。
青黛凑近一步,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那些记录的孩子说,那两个字的笔画在水里抖个不停,就像……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忍着疼学写字。可那老妪说,她家早夭的孩子生前连话都说不全,更没教过他这两个字。”
慕云歌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
这两个字,太熟悉了。
那是前世在那个终年见不到阳光的孤儿院里,她作为大姐姐,在每一个停电的雨夜,抱紧那些瑟瑟发抖的同伴时,唯一会重复的口头禅。
它在窥探她的记忆。
或者说,它在通过某种不可名状的共振,精准地抓取她灵魂深处最柔软也最致命的防御裂痕。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慕云歌强压下心脏狂跳带来的不适,将那页纸揉进掌心。
“通知下去,义诊小院的规矩改了。”她转过身,对候在门外的小厮厉声吩咐,“抬十坛清水过来,就在院子正中央摆成环形。即刻起,凡来此求‘悯’回应者,须先饮一盏清水,再在院中静坐半炷香。谁敢喧哗,立刻乱棍打出去。”
院外的百姓议论纷纷,几个等候多时的老学究满脸不解:“王妃,这又是何意?咱这心诚则灵,喝白水顶什么用?”
慕云歌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脸上挂着一抹淡得近乎冷酷的笑:“诸位心浮气躁,身上带着市井烟火气,听不清大地的回音。这水是用来净心的,心不静,就别怪‘悯’不给你们面子。”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清水是引子。
她要利用系统提供的物理干扰逻辑,借清水稀释这些人群散发出的高强度、杂乱的情感浓度。
不能再让“悯”像一块无限吸水的海绵一样,吸收这些能让它畸形生长的养料。
就在义诊小院陷入一种诡异的静谧时,皇宫御书房的门被谢刃从外面轻轻合上。
凤玄凌一身暗紫色常服,金丝绣成的蟒纹在昏暗的室内流转着冰冷的光。
他将一枚质地温润、通体无字的青色玉牌推到青黛面前。
“拿着它,九处静养禁喧区,你可以随意出入。”凤玄凌提笔在工部关于修缮灵籍司的奏章上划了一个巨大的朱红叉号。
青黛颤声问:“王爷,若看到那些百姓对着井口胡言乱语……要拦吗?”
“不必劝阻。”凤玄凌抬眼,深邃的瞳孔里倒映着摇曳的烛火,显得明灭不定,“你只需记下他们说了什么、井如何答。尤其是那些孩童的呓语,一个字都不能漏。”
他顿了顿,落笔在另一份卷宗上,将原本热闹的“共语小筑”圈掉,改写为“思静亭”。
“亭内只留石凳,不准设刻刀,不准留木牌。”凤玄凌的声音平静得让人胆寒,“既然它想学,那就先让它学学什么叫‘寂寞’。”
入夜,一场蓄谋已久的大雨如期而至。
雷声在天际沉闷地滚过,雨滴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人高的水雾。
慕云歌推开了回春堂的侧门,她披着蓑衣,身形在风雨中显得异常单薄,却走得极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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