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韭菜雨下满七天七夜。雨停那天,青溪镇变了个样。
房子还是那些房子,人还是那些人,但地不是那些地了。地变了,长出韭菜,金色的,绿油油的,混着长的。金韭菜高,能长到腰,叶子硬,戳手。绿韭菜矮,齐脚踝,叶子软,闻着香。两样韭菜混一块,风一吹,金绿相间,像铺了满地金银。
韭菜长疯了。长在院子里,长在屋顶上,长在井沿边,长在石缝里。李婶的醉仙楼,招牌上挂了一串,风一吹,晃啊晃,像挂鞭炮。王婆的豆腐坊,豆腐板上冒出一丛,她切豆腐,顺手割一把,扔锅里,豆腐炖韭菜,香飘半条街。周小凡的私塾,窗台上长了一排,学生上课打瞌睡,他就揪一根,塞学生鼻孔里,辣得学生直跳脚。
赵大家的闺女,小名韭菜,刚会走路。她在院子里跑,踩倒一片金韭菜,叶子断了,流出金色的汁,黏脚。她踩一脚,金汁溅一脸,哇哇哭。赵大媳妇抱着哄:“不哭不哭,韭菜汁,金贵,擦了长不高。”擦了,脸更金了,像个小金人。
镇民们开始不敢动韭菜,怕有毒,怕有古怪。林凡扛着锄头下山,当着全镇人的面,薅一把金韭菜,薅一把绿韭菜,塞嘴里嚼。嚼得满嘴金绿,咽下去,打个嗝,说:“甜的。”
大家放心了。李婶带头,摘了金韭菜包盒子,绿韭菜炒鸡蛋。金韭菜硬,剁碎了和馅,包出来的盒子金黄酥脆,咬一口,满嘴流金汤。绿韭菜嫩,炒鸡蛋香,拌豆腐鲜,炖肉更是一绝。吃了三天,没人拉肚子,没人中毒,反倒精神了,干活有劲了,说话嗓门大了。
周小凡说,这是山神赐福,是祥瑞。他写了个匾,刻“韭香镇”三个大字,挂镇口。王婆说这名不好听,像卖菜的。李婶说好听,实在,咱就是靠韭菜活的。最后投票,全票通过,青溪镇改名韭香镇。
林凡没意见。叫啥都行,有韭菜吃就行。
他每天巡山,看韭菜。金韭菜长得快,一天窜一寸,七天能当拐杖。绿韭菜长得慢,但香,掐一把满手香,洗都洗不掉。夜枭蹲他肩上,一路走一路叨:“菜鸟,你这山成韭菜山了,以后不叫卧牛山,叫卧韭山。”
“卧韭山也不错。”林凡薅了根金韭菜,当鞭子甩,“一鞭子抽下去,满地金子。”
“金子能吃吗?”
“能,金韭菜盒子,一个顶十个铜板。”
夜枭翻白眼:“你就知道吃。”
“民以食为天。”林凡理直气壮,“有吃的,不愁。没吃的,才愁。”
他不愁,有人愁。愁的是观测者总部。
雨停第八天,特使来了。一个人,一匹马,一杆旗。旗是白的,绣着黑字:“观测者总部,特赦令”。马是黑的,四蹄踏雪,眼珠子是金的,看人像看韭菜。人是灰的,灰袍,灰发,灰眼睛,脸上没表情,像戴了张人皮面具。
他在镇口下马,举着旗,一步一步往里走。韭菜绊他脚,他不踩,绕过去。金汁溅他袍子,他不擦,当没看见。走到山神庙前,停住,抬头看匾。匾上写着“山神庙”,底下还有行小字:“韭香镇特产,韭菜盒子管够”。
他看了三秒,嘴角抽了抽,没抽动。
林凡在庙门口晒太阳,看见他,招手:“来啦?吃了吗?没吃坐下吃点,李婶刚出锅的韭菜盒子,热乎。”
特使没坐。他展开手里的卷轴,开始念。声音平板,没起伏,像念悼词:
“观测者总部,令谕:查青溪镇林凡,私占地脉,擅改天象,聚众滋事,毁坏公物(方舟),罪大恶极,本应严惩。然,念其初犯,且事出有因,特赦其罪。限三日内,交出方舟核心,解散流民,恢复原状,可免一死。逾期不交,格杀勿论。钦此。”
念完,卷轴一合,盯着林凡:“接令。”
林凡掏掏耳朵:“你说啥?风大,没听清。”
特使重复一遍,一字不差,连语调都没变。
林凡哦了一声,伸手:“令呢?我看看。”
特使递过卷轴。林凡接过,翻开,看。字是烫金的,印是朱红的,纸是雪白的,看着挺像那么回事。他看完了,合上,塞怀里:“行了,我看完了。你回吧,告诉主编,东西没有,要命一条。韭菜盒子管够,要吃自己来拿。”
特使不动:“令谕在此,违令者斩。”
“斩谁?斩我?”林凡笑了,拍拍胸口,“来,往这儿砍。砍死了,我好下去找我师父唠嗑。他一个人在地下,怪寂寞的。”
特使盯着他,灰眼睛像两口枯井,没光,没波澜。看了十秒,他说:“你不怕死。”
“怕,怎么不怕。”林凡翘起二郎腿,“但我更怕饿。你们把方舟核心拿走了,我吃啥?喝啥?我这满山的韭菜,靠它长的。没了它,韭菜死了,镇子死了,我也死了。横竖都是死,不如死得硬气点。”
“方舟核心乃总部财产,必须收回。”
“那你收啊。”林凡指指后山,“核心在那儿,变成韭菜了,满山都是。你挖,挖走了算你的。挖不走,别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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