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从造物主伤口边缘渗出的泪,在虚空中划过一道暗红色的轨迹,缓慢下坠。它的速度很慢,慢到每一秒都被拉长成永恒,慢到念念能“看”清泪滴内部的结构——那不是液体,是无数个破碎的画面、断裂的声音、扭曲的情感,是造物主在漫长“病”中,压抑、遗忘、扭曲的所有“差异”的残渣。
泪滴穿透模拟的壁垒,落入韭香镇的“气泡”,在所有人眼中,化作一场暗红色的、无声的雨。
雨滴落下,没有声音,但每一滴落在身上,都带来一阵冰冷的、直达灵魂深处的刺痛。那痛不是物理的,而是信息的过载——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一个文明的诞生与毁灭,在三次呼吸间完成;
一颗恒星从青壮年到垂死,在一声叹息中结束;
一个生命从出生到死亡,在眨眼间闪过;
然后是无数个重复的、单调的、没有任何变化的“完美”世界,像流水线上的产品,一个接一个,无穷无尽...
“这就是...它看到的世界?”周小凡跪在地上,双手抱头,那些快速闪过的画面几乎要撑爆他的意识。他感到自己的记忆在被冲刷、覆盖,阿秀熬粥的画面变得模糊,私塾里孩子们的笑脸开始褪色,就连刚刚经历的恐怖幻觉,也在这庞大的信息流中变得微不足道。
“锚定!”林默虚影的声音在每个人脑海中炸响,比之前更加虚弱,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不要被它的记忆吞噬!想你们自己的!最珍贵的!独一无二的!”
苏晴咬着牙,紧紧抱着念念,努力回忆楚无涯第一次牵她的手时,手心粗糙的茧和微微的颤抖——那是他种了三百年韭菜留下的。这个细节,是任何模板都无法复制的。
楚青衣在无数只暗红手臂的缠绕中,想起师兄第一次教她练剑时,故意卖了个破绽,被她一剑挑飞了发簪,然后挠着头傻笑的样子。那个笑容,是独一无二的。
李婶在面团怪物的扑击下,闭上眼睛,回忆女儿最后一次吃她做的韭菜盒子,小脸上沾了油渍,满足地说“娘做的天下第一好吃”。那句话的语气,是她独有的。
林凡回忆第一次叫师父时,楚无涯愣了三秒,然后咧嘴一笑,拍着他肩膀说“小子有眼光”的得意劲。
墨心回忆言将《文明之书》交给她时,眼中那种卸下重担的释然和期待。
每个人都在用自己最珍贵的、最细微的、最“差异”的记忆,对抗着那场暗红雨带来的、庞大但空洞的信息洪流。
雨下了九息。
九息之后,雨停了。
那些恐怖幻觉消失了。暗红手臂、面团怪物、无面嘴巴、融化墙壁,全部消失。山神庙、菜园、街道,重新出现,但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暗红色的光泽,像刚刚经历过一场血雨,万物都染上了不祥的颜色。
而众人身上,都留下了暗红色的、泪滴形状的印记,印在额头、手背、胸口等位置。印记微微发烫,像刚烙上去的。
“这是...什么?”楚青衣看着自己手背上的泪印,那印记正好覆盖了之前练剑时留下的旧伤疤。
“是‘药引’。”念念轻声说,她额头钥匙印记的边缘,也多了一圈细密的泪印,像一顶暗红的王冠,“它把它的‘痛’,分给了我们一点。这样,我们就能更理解它,它也能...更理解我们。”
“理解它的痛?”周小凡声音发颤,“我宁愿不要理解!那种空洞、重复、没有尽头的感觉...太可怕了!”
“但这就是它一直在感受的。”念念抬头,星空蓝的眼睛穿过暗红的天幕,看向那个巨大的伤口,“它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完美’的世界,但那些世界没有‘差异’,没有意外,没有惊喜,也没有痛苦。一切都是设定好的,可预测的,永恒的。时间长了,就变成了...牢笼。”
她顿了顿:“而我们这个世界,因为有了小林叔叔,有了楚爷爷,有了你们,变得不一样。有意外,有错误,有欢笑,有泪水,有韭菜盒子烤焦的时候,有练剑受伤的时候,有认字认错的时候...这些‘不完美’,在它看来,是‘病’。但现在,它开始觉得,也许这种‘病’,才是...活着的感觉。”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天空中的那些眼睛,眼神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多了一丝困惑,一丝好奇,甚至...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渴望。
渴望什么?
渴望感受那些混乱但鲜活的记忆?渴望体验那些不完美但真实的情感?渴望知道韭菜盒子烫嘴是什么感觉?渴望知道练剑累了是什么滋味?渴望知道有人拥抱是什么温度?
“它在...学习。”巡天者突然开口,他看着自己手背上的泪印,那印记正在缓慢地改变颜色,从暗红变成淡金,又变成银白,最后稳定成一种温暖的、乳白色,“通过泪印,它在读取我们的感受,但不再是‘解析’,而是...‘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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