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终究是,刺破了,神都洛阳,那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金色的辉芒,如同潮水般,漫过层层叠叠的宫阙殿宇,为那冰冷的琉璃瓦,镀上了一层,虚假的、辉煌的暖意。
然而,这阳光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穿透东宫之内,那片早已被寒冰与死亡所彻底凝固的……空气。
自那夜,凤袍焚尽,青丝成雪之后,整座东宫便陷入了一种近乎于窒息的,诡异的寂静之中。
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像是被拔去了舌头的木偶,行走之时,足不沾尘,言语之时,声若蚊蚋。
他们甚至不敢抬头去直视,那位端坐于殿宇深处,处理着如山般奏折的……新主。
因为凡是见过那头如霜雪般,耀眼白发的人,都会在瞬间,被一股源自于灵魂深处的寒意,所彻底冻结。
那,不是凡人,所应有的颜色。
那是属于神魔,属于……鬼魅的颜色。
三日了。
李令月,已经整整三日,没有合眼。
她就那么穿着一身,比她发色还要素净的,白色宫装,静静地坐在那张,原本属于她母亲的紫檀木书案之后。
她的面前堆积着来自帝国各个角落的,雪片般的奏折。
有来自南疆的,关于蛮族异动的紧急军报。
有来自东海的,关于倭寇再犯的加急文书。
更有来自朝堂之上的,那些充满了试探、谄媚、与……暗流涌动的,请安折子。
她的处理方式,简单而又高效。
准,或,驳。
杀,活,留。
每一个从她那双毫无血色的薄唇之中,吐出的字,都像是一柄淬了冰的利刃,精准而又无情。
那名侥幸从焚袍夜活下来的小宫女,如今已是她身边唯一的,贴身侍女。
她,就伫立在不远处,垂着头,屏着呼吸,身体,却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亲眼看到,仅仅是在昨天下午。
殿下,在看完一份,来自御史台的弹劾奏折之后,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只是拿起朱笔在那名素有清流之名,却暗中与废太子李显有所勾结的御史大夫的名字上,轻轻地画了一个圈。
然后,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赐死。”
没有理由。
没有解释。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就仿佛,她碾死的不是一位,位高权重的朝廷一品大员。
而是一只,无足轻重的……蝼蚁。
那一刻,小宫女终于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眼前这位,一夜白头的皇太女殿下,已经不再是人了。
她是一尊,披着人皮的……神。
或者,是……魔。
然而,就在今天。
就在这看似与前两日并无任何不同的,平静的清晨。
这尊冰冷得不似凡人的“神魔”,却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异常。
她停下了手中那支,从未停歇过的……朱笔。
然后,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没有落在殿内任何一处。
而是,穿透了那厚重的殿墙,穿透了那巍峨的宫阙,望向了遥远的……北方。
那个方向,是……雁门关。
小宫女的心,猛地一跳!
她不知道殿下,在看什么。
但,她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比之前那彻骨的冷漠,还要可怕上千百倍的……气息,正在从殿下的身上,缓缓地弥散开来。
那是一种混合了焦躁与……杀意的,恐怖气息。
仿佛,有一头沉睡了无数年的远古凶兽,正在她的体内,缓缓地……苏醒。
李令月,在等。
等一只本该在今天,辰时三刻,准时抵达的……大雁。
那不是一只,普通的鸿雁。
那是一只,由她母亲,那位曾经君临天下,将权谋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女帝,亲手为她培养、训练出来的,独一无二的……信使。
一只,只属于她,也只听命于她一人的,“北境之眼”。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五年前。
那个同样寒冷的,冬日午后。
那时,她刚刚过了十三岁的生辰。
“萧凛”,也已经“病逝”于西苑冷宫,整整一年。
她以为那段属于童年的,最后一点温存,已经随着那具,被草草下葬的冰冷尸体,被彻底地埋葬了。
直到,那一日。
母亲将她秘密召入了那座,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紫宸殿。
那日的母亲,没有穿那身威严的,十二章纹衮龙袍。
而是,穿了一身,寻常的,素色常服。
但她身上那股渊渟岳峙,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气,却比任何时候,都还要令人感到畏惧。
“你,还在为那个姓萧的小子,伤心?”
母亲,开门见山,声音平淡得听不出喜怒。
她当时吓得立刻跪倒在地,连声否认。
“儿臣不敢!儿臣,早已……”
“不必,在我面前,演戏。”
母亲,打断了她的话。
“你的那点小心思,还瞒不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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