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如同石缝中钻出的嫩芽,脆弱,却顽强。
磺胺粉和退烧针剂发挥了作用。在接下来的两天里,猴子持续的高热终于如潮水般退去,虽然身体依旧极度虚弱,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但他不再陷入那令人心焦的谵妄,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生命体征,稳定了下来。
林静婉几乎不眠不休地守在他身边,定时检查伤口,更换敷料,用稀薄的米汤一点点喂食。她的眼窝深陷,疲惫刻在脸上,但那双眼睛里重新有了光亮。每一次确认猴子情况好转,她的嘴角都会微微上扬,那是发自内心的、失而复得的庆幸。
李昊和赵卫国也松了口气。猴子的存活,不仅仅挽救了一条生命,更是对之前那场冒险行动价值的最好证明,是对牺牲战友亡魂的一种告慰。山谷里那股压抑的悲恸,虽然并未完全散去,但终于被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加坚定的求生意志所取代。
第三天清晨,阳光透过木屋的缝隙,在布满灰尘的光柱中投下斑驳的光影。
猴子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然后,那双紧闭了许久的眼睛,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模糊的光线刺入眼帘,让他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意识如同沉入深海后缓缓上浮,逐渐变得清晰。他首先感受到的是肩膀处传来的、沉重而麻木的痛楚,然后是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
“……水……”一个极其微弱、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从他破裂的嘴唇间溢出。
一直趴在床边浅眠的林静婉猛地惊醒,看到那双微微睁开的眼睛,她的呼吸瞬间停滞,随即巨大的喜悦如同暖流般席卷全身。
“猴子!你醒了!”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连忙拿起旁边温着的清水,用小小的木勺,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润湿他干裂的嘴唇,滋润他焦渴的喉咙。
清凉的水滴如同甘霖,猴子贪婪地、小口地吞咽着,混沌的意识进一步清醒。他转动有些僵硬的脖颈,看到了林静婉憔悴却充满欣喜的脸庞,看到了这间简陋却熟悉的木屋屋顶。
“静……婉姐……这……是哪儿?”他的声音依旧微弱。
“是我们的新家,野人岭,我们安全了。”林静婉柔声回答,轻轻握住了他没受伤的手。
记忆的碎片开始拼接,南京的烽火,突围的惨烈,侦察的任务,石头哥他们的牺牲,自己中弹后的冰冷与黑暗……最后定格在那染血的小本子和队长决绝的眼神上。
“队……长……任务……”他挣扎着想抬起头,眼中流露出急切。
“任务完成了,药品拿到了,你和其他伤员都得救了。”林静婉连忙安抚他,“队长他们都没事,你安心养伤。”
听到任务完成,猴子的身体明显放松了下来,重新瘫软在床铺上,但眼神却执拗地望向门口,似乎想确认什么。
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的李昊和赵卫国快步走了进来。
看到猴子真的苏醒过来,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好小子!命真硬!”赵卫国咧开嘴,想笑,眼圈却有些发红,用力拄了拄拐杖。
李昊走到床边,蹲下身,看着猴子那双虽然虚弱却恢复了神采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他轻轻拍了拍猴子的手臂:“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带回来的情报,救了大家。”
猴子看到李昊,眼神瞬间亮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气息依旧短促。
李昊看出了他的意图,低声道:“不着急,慢慢说,我们听着。”
猴子深吸了几口气,积蓄着微弱的力气,断断续续地,将他在昏迷前未来得及详细汇报的情况说了出来:
“……不止……一个小队……后面……还有……伪军……一个连……地图上……标了……合围……时间……大概……就在……这几天……”
他的声音虽弱,吐出的信息却让李昊和赵卫国瞬间色变!
一个加强中队加上一个连的伪军!合围!时间就在这几天?!
猴子带回的那个染血小本子上的信息,比他们之前判断的还要严重!鬼子的拉网清剿,规模和紧迫性都远超预期!
“……还有……”猴子喘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困惑和警惕,“……我们……引开鬼子……的时候……好像……看到……另一伙人……在……远处……看着……不像……鬼子……也不像……老百姓……”
另一伙人?
李昊和赵卫国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是巧合?还是……老熊沟的那伙人?
猴子的苏醒带来了生的喜悦,却也带来了更加迫在眉睫、更加浓重的战争阴霾。
鬼子的铁网正在收紧,而暗处,似乎还有不明的目光在窥视。
刚刚点燃的希望之火,瞬间又面临着被狂风暴雨扑灭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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