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的、带着浓烈炭味和石灰涩感的空气,每一次吸入都像是在摩擦着灼伤的呼吸道,但就是这无比艰难的呼吸,维系着溶洞内近百人摇摇欲坠的生命线。那简陋得可笑的“人工肺”系统,成了隔绝死亡的最后屏障。
洞内暂时安静下来,只有压抑的喘息声和洞外洪水持续不断的咆哮。毒烟的辛辣气味被过滤了大半,但依旧能闻到,提醒着人们外界依然是致命的禁区。每个人的脸上都覆盖着那丑陋的、用棉絮、炭粉和浸石灰布条制成的面罩,只露出一双双布满血丝、交织着绝望与最后一丝顽强的眼睛。
李昊在镇痛剂的作用下昏睡了过去,但眉头依旧紧锁,身体不时因梦魇或伤痛而微微抽搐。林静婉守在他身边,用手帕蘸着珍贵的清水,小心地湿润他干裂的嘴唇。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不仅是疲惫,更是后怕——如果再晚上几分钟,如果过滤装置失败……
赵卫国安排完警戒和轮流挖掘排气孔的任务后,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靠在岩壁上。他摘下片刻面罩,狠狠吸了一口洞内相对“干净”的空气,又迅速戴上。左臂的伤口在冰冷和潮湿中已经麻木,但他知道情况不妙。
“老赵,喝口水。”一名战士递过来一个水壶,里面是刚从岩缝里收集到的、勉强过滤过的渗水。
赵卫国接过,抿了一小口,冰凉的水划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他望向洞口方向,那里已经被杂物和湿布堵死,只留下连接着过滤包的皮管如同脐带般从一个小洞伸出去,汲取着外面污浊空气中一丝丝的生机。
“外面……水势怎么样了?”他哑声问负责监视的战士。
“还在涨,但速度好像慢了点。”战士的声音隔着面罩,闷闷的,“就是这毒烟,好像没散,一直有。”
赵卫国的心沉了下去。鬼子这是铁了心要用最歹毒的方式,将他们彻底闷死在这地底。洪水切断退路和联系,毒气剥夺生存空间。他们还能撑多久?一天?两天?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不同于洪水轰鸣和岩石呻吟的“嗡嗡”声,隐约传入了他的耳中。那声音很轻,像是……某种电动马达的声响?
“嘘!”赵卫国猛地举手,示意所有人安静。
洞内瞬间鸦雀无声,连沉重的呼吸都刻意放轻了。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嗡……嗡……” 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是从他们正在挖掘排气孔的那个方向、更深的岩层后面传来的!
“是钻头!鬼子的钻头!” 一个曾经在矿上干过的战士失声低呼,“他们在从上面往下打!想直接打穿我们!”
最后的侥幸被彻底粉碎!鬼子不仅用水攻、毒攻,还要垂直钻透他们这最后的避难所!
绝望如同冰冷的洪水,再次淹没了每一个人。他们被困在这弹丸之地,上有钻头,下有毒水,空气依靠着简陋的过滤苟延残喘,还能往哪里逃?
“妈了个巴子!跟狗日的拼了!” 一个年轻的战士猛地站起来,端起枪就要冲向洞口,被旁边的人死死拉住。
“拼?拿什么拼?出去就是死!” 赵卫国低吼道,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洞内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那如同催命符般的、来自头顶岩层的“嗡嗡”声,越来越清晰。
突然,一直昏睡的李昊猛地咳嗽起来,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依旧虚弱,却异常清明。他显然也听到了那钻头的声音。
“卫国……”他声音微弱。
赵卫国立刻凑过去。
“让他们……挖……”李昊每说一个字都像是耗费极大的力气,“集中……所有人……到……挖掘点……下方……”
赵卫国一愣,随即明白了李昊的意图——他是想等鬼子打穿的那一刻,做最后一搏!哪怕是用血肉之躯,也要在敌人钻进来的瞬间,撕下他们一块肉!
这无疑是送死。但,这似乎是他们唯一还能做的、带有尊严的结局。
赵卫国重重点头,眼中闪过决绝的凶光。他转身,压低声音将命令传达下去。
没有喧哗,没有恐惧的哭喊。幸存的战士们默默地拿起武器,检查着所剩无几的弹药,然后安静地聚集到溶洞最高处、那正在被来自上方的钻头威胁着的岩壁下方。他们架起了最后两挺轻机枪,将所剩的“龙渊一号”手榴弹集中放在最顺手的位置。每一个人都找好了掩体,枪口对准头顶,如同等待最后审判的雕像。
林静婉将李昊小心地扶到一处相对安全的岩石后面,然后自己也拿起了一支步枪,默默地上好了刺刀。
钻头的“嗡嗡”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碎石掉落的声音。岩壁上的粉尘簌簌落下。
死亡,近在咫尺。
李昊靠在岩石上,感受着大地传来的震动,缓缓闭上了眼睛。他脑海中,系统的界面光芒微弱到了极致,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然而,就在这绝对的黑暗与寂静(除了那催命的钻头声)中,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系统光芒的、带着一丝暖意的金色光点,在他意识的最深处,悄然闪烁了一下。
那是什么?
是濒死的幻觉?
还是……系统在彻底沉寂前,最后的……馈赠?
他没有时间去思考了。
“咔嚓!”
头顶的岩壁,传来一声清晰的、岩石碎裂的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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