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停下,把木筏划到江岸去!”
燕轻云“腾”地站起身,手指左岸。
三人第一次见他如此紧张的神情,陈冲手一哆嗦,木棹差点掉落水中。
好在辛鹏还算冷静,长篙一点,木筏徐徐往左岸划去。
吴先生不解,“燕离,这是为何?”
陈冲也觉讶然,“是呀,即便我们不在此处上岸,但到渡口寻些食物饮水也好…”
“不,我们不能再沿江而下了,但也不能经渡口登岸。”
燕轻云遥望烟波中左岸的渡口,目光深锁。
吴先生一拍额头,恍然道:“瞧,连我都老糊涂了…”
陈冲:“……”
“我们虽未着枷锁脚镣,但这身囚衣实在惹眼,渡口人多眼杂,且有官兵驻守,别说登岸,就是由渡口经过,也会被追捕…”
陈冲想了想,说道:“我们可以脱下这身晦气的囚衣,反正天气也不冷,若遇官兵,假称乃附近渔民便可。”
“这身衣服确是不能穿了…”燕轻云点点头。
这时辛鹏也将木筏划到岸边,当先跳了下去。
望着他矫健轻盈的身姿,燕轻云眼睛一亮。
他再次确认,辛万山这小子是个练家子,且武力不弱!
待众人皆上岸后,燕轻云示意辛鹏将木筏拖上岸,藏于木丛。
脱掉赭色粗麻筒衣,四人露出颜色各异的长裤及腰带。
陈冲果然是富家公子,锦带束腰,绛罗成裤,脚上穿的是乌皮六合靴。
吴先生则着锦裤帛履,看似家境也不错的样子。
辛鹏穿的是寻常深色粗布阔腿长裤,麻鞋已有些破旧,自膝以下缚绑腿,颇显利落。
燕轻云也缚了绑腿,但长裤乃青色织锦,着灰色锦履,利落中倒也显得体。
四人简单清洗了一下身体,辛鹏把水袋装满,回头望时,见燕轻云正望着水面发怔,便默默在旁等候。
燕轻云没穿越前,偶尔也刷剧,也曾幻想过自己穿着古装的造型。
现在他见到了,还是个真实的版本。
燕离的外貌跟他竟然如此相像,这上哪说理去?
虽然没着外衣,精赤上身,但那身完美的肌肉线条,与他平日里羡慕已久的胸肌和腹肌,着实让他内心狂喜不已,之前对燕离是罪犯的身份抱怨倏忽间烟消云散。
他承认,燕离的长相比自己更好———
眉如青峰斜入鬓,眼若皓月映春水。
鼻似黛峦通天庭,唇齿微动百花衰(催)。
……
简直帅得有点离谱……
燕轻云贴近江面,望着水中微微晃动的燕离,燕离的眸子也瞪着他,额间散落的那缕长发,垂于水面,两个不同时空的人仿佛在那一刻结为一体。
燕离的身上充满阳刚之气,那种硬朗刚好是燕轻云所欠缺的东西,一时之间,他也说不出是陌生还是亲切,道不明是留恋亦或是欢喜……
渡口外围,草木森森。
吴先生与燕轻云猫在一处山坳,奇怪的是并不见辛鹏和陈冲的身影。
两人显得很有耐性,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难怪先生能于军中谋职,气度确非常人能及,腿上带伤仍不肯落后半步…”
吴先生闻言,讪笑道:“你就别抬举我了,年纪大了,就越来越怕死,仅此而已。”
燕轻云笑道:“孔子曾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天命即为自然,惧死亦为自然,只有尊重生命之人,方能畏天命,你我岂非都一样?”
吴先生眼露感激,颔首道:“轻云所解甚是,甚是…”
顿了顿,吴先生又兴感叹,“先沦为囚,再落为贼,想不到吴某年近知命,竟落得如此不堪之境遇…”
燕轻云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出言安慰道:“借几件衣服而已,事急从权,我们以后送些钱财给那户人家,算作补偿,如此便算不得偷盗了…”
吴先生默默地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作罢,毕竟就算是“借”来的衣服,也总比光着膀子要体面得多。
又过了许久,林中终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他们回来了。”
二人翘首以盼。
辛鹏陈冲二人带回来的虽是些陈旧的粗衣服,但洗得很干净,对于几个久穿囚衣之人而言,那感觉已经相当不错了。
四人一番穿扎妥当,摇身一变,与普通渔民几无两异。
“燕兄,接下来该作何打算?”
辛鹏已经唯燕轻云马首是瞻,当然,他口中称呼的人,是那个令他心服口服的“燕离”。
虽然已暂时安全,但毕竟没完全脱离危险,因为目前他们仍在扬州范围,指不定在哪碰上官兵。
当务之急,四人须尽快确定下一步逃离路线。
“去盱眙!”
燕轻云遥望东北方向,言简意赅。
陈冲微微皱眉,面露忧虑地问道:“盱眙在楚州,距此两百余里,若途中生变,则如何是好?”
吴先生也附言道:“陈公子所虑不无道理,此番李敬业等人叛乱,祸及数州,若楚州顺其势,必与其合兵扬州,我等此去,岂非遇个正着?”
燕轻云随手折了段树枝,蹲下身,于地上画了个圈,圈中写“扬州”二字,又于东北方向画了个圈,于圈中写下“楚州”二字。
然后抬头,望着三人,缓缓问道:“楚州为何人所治,可有李唐旧姓掌兵?”
三人微感茫然,少顷,吴先生方出言作答,“楚州刺史乃一顾姓文官,倒是司马李崇福确为李唐旧部,可大唐虽为武氏所治,但三百六十州内李唐旧姓数以千计,这有何不妥?”
辛鹏也点头说道:“确是如此,武曌虽将其武氏一族尽数封王拜相,但仍由不少李唐旧姓于朝中掌权,比如李孝逸,乃高祖堂侄,旧朝宗亲,现为左玉钤卫大将军,领兵权。”
燕轻云摇摇头,笑道:“那不一样……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
三人茫然对视,齐声问道:“此话怎讲?”
燕轻云有些无语,这岂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但不说透,三人心中自是不服,难免在逃行中生出事端,而他又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的,身边有几个帮手,好处还是挺多的。
就比如这一路行来,木筏有人划,衣服有人拿,简直不要太爽……
他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双腿一盘,手中断树一挥————
行,今儿就给你们仨上一堂历史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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