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门口，两位钦差表面寒暄，暗流涌动。一众下属皆屏息凝神，气氛微妙。
叶明霄趁无人注意，悄悄蹭到陆清昭身边。几日不见，又历经担忧，此刻看到陆清昭虽风尘仆仆却安然无恙，他心下稍安，忍不住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关切：“清昭，没事吧？山里是不是特别凶险？我看贺捕快脸色很不好，你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陆清昭忽然转过头来。几日山林奔波让他清俊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那双眸子依旧清亮，此刻正定定地看着叶明霄，眼神里有些复杂的东西飞快闪过，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别的什么。
叶明霄被看得有点不自在，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陆清昭却没回答，只是忽然伸出手，极快地在他左边脸颊靠近耳根的地方轻轻蹭了一下。他的指尖带着山林夜露的微凉，触感却异常轻柔，一触即分。
叶明霄整个人都僵住了，脸颊被碰到的地方像是过电般麻了一下，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你…你干嘛？”他声音都结巴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兔子。
陆清昭面无表情地摊开手，指尖上沾着一点白色的粉末：“沾了点墙灰。碍眼。”他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一片落叶，然后极其自然地收回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重新将目光投回正在说话的徐璟与狄青麟那边。
只有那微微抿紧的唇线和似乎比平时柔和了一点的侧脸轮廓，泄露了那么一丝极淡的、几乎无人能察觉的情绪。
叶明霄愣在原地，脸颊还残留着那一点微凉的触感，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酥酥麻麻的。墙灰？他刚才好像没靠近墙边啊……而且清昭什么时候这么……注意他的脸了？
就在这时，柳当归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正好瞧见叶明霄红着耳朵发呆、而陆清昭一脸“与我无关”望向别处的样子。老狐狸的小眼睛立刻眯了起来，嘿嘿一笑，用手肘捅了捅叶明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几个人听见：
“哟，小叶，这是怎么了？脸这么红？可是这门口风大，吹着了？哎呦，年轻人身子骨就是虚啊，不像我们陆仵作，山里钻了几天，回来还是这么……冰肌玉骨哈？”他故意拉长了语调，眼神在陆叶二人之间来回扫射。
叶明霄的脸瞬间爆红，差点跳起来：“柳大爷！您别瞎说！我…我就是热的！”他慌忙找补，却越描越黑。
陆清昭闻言，侧头冷冷地瞥了柳当归一眼，眼神如冰刃。
柳当归立刻缩了缩脖子，做了个给嘴巴缝线的动作，但脸上那看好戏的笑容却怎么也收不住。
前面的徐璟和狄青麟似乎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暂时停止了交谈，看了过来。徐璟眼中带着一丝了然和无奈，狄青麟则目光微闪，若有所思地在陆清昭和叶明霄之间扫了一眼。
贺驰站在稍远处，看着叶明霄通红的脸和柳当归的坏笑，又看看一脸冷冰冰却莫名让人觉得有点不同的陆清昭，憨厚的脸上露出些许茫然，似乎没太搞懂状况，但看到叶明霄没事，他也下意识松了口气。
“好了，”徐璟适时开口，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狄大人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还请入内歇息，我等再详细禀报案情。其他人，各自散去休整，沈佥事、陆仵作，稍后来书房。”
众人这才各自散去。
叶明霄如蒙大赦，低着头就想赶紧溜走，却被陆清昭极低的声音叫住：“等等。”
叶明霄脚步一顿，心跳又有点加速，慢吞吞地转过身。
陆清昭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拿出一个小油纸包，塞到他手里，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眼神却看向别处：“山里摘的野莓，验过了，没毒。味道尚可。”
说完，也不等叶明霄反应，便转身径直朝殓房方向走去，仿佛只是随手处理掉一件多余的东西。
叶明霄愣愣地捏着那包还带着山上清冷气的野莓，打开一看，里面是十几颗红艳艳、饱满欲滴的小果子，清洗得干干净净，上面还细心地撒了一层薄薄的糖霜。
一股清甜的果香混合着糖霜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
叶明霄看着这包明显是精心准备的野莓，再回想刚才那“拂灰”的动作，心里那点酥麻瞬间膨胀成了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甜意，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深深的小酒涡。
所以……不是墙灰吧？
他捏起一颗裹着糖霜的野莓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瞬间在口中爆开，混合着糖粒的颗粒感，一直甜到了心里。
“傻笑什么呢？”柳当归阴魂不散地又凑了过来，看到那包野莓，贼兮兮地问，“清昭给的？啧啧，铁树开花啊这是！快分我几颗尝尝！”
叶明霄立刻像护食的小动物一样把油纸包捂紧，红着脸瞪他：“没……没有！这是……这是证物！！”说完，抱着他的“证物”，头也不回地跑了，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柳当归看着他的背影，摸着下巴，摇头晃脑：“啧，年轻真好哇……就是……就是这借口找得也忒烂了点……”
远处，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陆清昭，似乎隐约听到了身后的动静，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个极小的弧度，随即又迅速压下，恢复了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只是耳根处，似乎也悄悄爬上了一抹极淡的绯色。
晚风拂过县衙庭院，吹散了白日的紧张和血腥气，带来了些许难得的、甜丝丝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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