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稠得像凝固的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与尘埃混合的腥气,钻进肺里时泛起细小的刺痒。凌曜和叶燃背靠背站着,靴底碾过路面细碎的玻璃碴,发出咯吱的轻响,在这片死寂里格外刺耳。他们正身处一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熟悉的是街角那座标志性的钟楼轮廓,陌生的是它此刻正像被晒化的蜡烛般歪斜着,指针悬在半空,一动不动。街道尽头隐没在一片模糊的光晕里,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泡在失焦的镜头下,而最让人脊背发凉的,是那些无处不在的“镜子”。
商店橱窗的玻璃、路边积水上的反光、甚至一辆黑色轿车光洁的引擎盖,所有能映照出影像的地方,都没有他们的倒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团扭曲闪烁的破碎色块,像被揉烂又勉强展平的油彩,在表面下缓慢蠕动。
“这又是什么鬼地方?”叶燃活动着手腕,指节发出咔咔的轻响,声音里刻意掺了几分平时的散漫,试图冲淡这压抑的氛围。但凌曜听得清楚,那尾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们刚凭着在上个世界拼死换来的“组队契约”稳定传送,转眼就跌进了这样一个透着诡异的空间。
凌曜没有立刻接话,他的目光越过叶燃的肩膀,落在街角一面巨大的LED广告牌上。原本该循环播放明星笑脸的屏幕,此刻被一片灰暗的迷雾占据,雾气里隐约有轮廓在搅动,偶尔凝聚成一张苍白的脸,眼眶深陷,嘴唇翕动着像是在哭泣,不等看清模样,又倏地散成雾气,重新融入那片混沌。
“镜中幻城。”凌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笃定,“任务提示是‘找到并击碎核心镜面,打破循环’。这里的一切,都和‘反射’有关。”
话音刚落,前方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路人正低头走着,步伐平稳得像个设定好程序的NPC,直到他路过一家珠宝店的橱窗,脚步忽然顿住。他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橱窗玻璃里自己的影子,一动不动。下一秒,橱窗里的倒影突然咧开嘴,露出一排尖细的牙齿,原本垂在身侧的手化作半透明的虚影,猛地伸出,扣住了路人的手腕。
路人的身体像被抽走了骨头,软塌塌地向玻璃倒去,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整个人就像水滴融入大海般,消失在了镜面里。橱窗恢复了平静,玻璃上只映出空荡荡的街道,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叶燃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往前跨了半步,将凌曜更严密地挡在身后。他的手心已经沁出了汗,握着刀柄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看到了吗?”凌曜的声音贴着叶燃的后背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绝对不能长时间注视任何能映出影像的东西,尤其是自己的倒影。”
两人不敢再停留,贴着建筑物的阴影往前挪。墙壁上剥落的墙皮蹭过手臂,留下细碎的粉尘,他们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的地面,尽量不去看任何反光的地方。可这克制比想象中难得多——人类的余光总会不自觉地捕捉到光亮,地上一滩积水上浮动的光斑,商店里展示柜玻璃反射的人影,每一次瞥见,凌曜都觉得那模糊的影像里,有一双眼睛正隔着镜面,用恶意的目光窥视着他们。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凌曜的脚步突然顿住,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叶燃察觉到他的僵硬,刚要开口询问,就见凌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怎么了?”叶燃的声音瞬间绷紧,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
凌曜没有回答,他的视线像是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路边一辆废弃汽车的车窗上。那车窗蒙着一层灰,却异常清晰地映出了一幅画面——昏暗的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盏台灯亮着,暖黄的光落在一个女人的侧脸上。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毛衣,头发挽成松松的发髻,手里捏着一张纸条,肩膀微微颤抖,眼泪无声地落在纸条上,晕开了墨迹。
那是他母亲。是他十二岁那年,母亲离家前的最后一个夜晚。
“凌曜!”叶燃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掌心传来的触感冰凉,像摸在一块冰上。
凌曜猛地回神,胸口剧烈起伏着,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的衣服,贴在皮肤上,凉得刺骨。车窗上的幻象消失了,只剩下蒙着灰尘的玻璃,映出他自己苍白失神的脸。“我……我看到了……”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那是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是他多年来不敢触碰的伤疤,竟被这座城市如此赤裸地扒开,摊在阳光底下。
“你看到什么了?”叶燃追问,眉头拧成了一个结。他刚才也顺着凌曜的目光瞥了一眼车窗,除了模糊的影子,什么都没有。
“没什么。”凌曜迅速敛去脸上的情绪,重新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只是指尖微微的颤抖,泄露了他尚未平复的心神,“这个城市会映出人内心的恐惧。叶燃,你更要小心,别去看任何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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