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来的那封邀请函,以柔韧的绢帛承载着不容置疑的分量,静静躺在刘擎的案头。其上行文措辞客气周到,却字字透着封疆大吏的威严与催促。与州牧刘表的会面,已成必然,且迫在眉睫,需要投入大量精力准备详尽的汇报文书、筹措不失体面的觐见礼品、更要反复推敲应对之间可能涉及的每一句言辞、每一个姿态。然而,就在刘擎与林凡将心神大半沉浸于此之时,来自西南方向伏牛山的阴影却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如同不断蔓延的墨迹,愈发浓重深沉,带着刺骨的寒意,成为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的梦魇,令人无法忽视,更不敢轻视。
徐凡冒死带回的惊人发现——那处足以容纳数千人的隐秘谷地、那些工艺精湛、绝非民间可得的制式军械残片——像一块冰冷而巨大的陨石,重重砸在郡守府每一个知情者的心头。这绝非凡俗意义上的土匪山寨,而是一处经营已久、装备精良、图谋不小的军事基地!曹寅的仓皇逃窜、李常侍被那神秘的“冯”字旗号接应转向西北、一年前那五百套军械的离奇消失……所有这些支离破碎的线索,此刻都仿佛被一条无形的丝线牵引着,隐隐指向这座云雾缭绕、杀机四伏的深山。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林凡猛地从地图前站起身,在厅中焦躁地踱步,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与刘景升的周旋尚可凭借言辞机变,然伏牛山深处蛰伏的这头恶兽,乃是真正的心腹之疾,悬顶之剑!若其果真潜藏数千精锐甲士,其所图为何?仅是割据一方,称王称霸?还是……有着更骇人、更致命的图谋?譬如,等待时机,与外敌里应外合?一旦猝然发难,我南郡根基未稳,顷刻间便有覆巢之危!必须在前往襄阳面对刘表之前,至少撕开迷雾一角,窥清其真实底细!否则,我等在州牧面前,无异于盲人瞎马,任人拿捏!”
刘擎面色凝重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发出沉闷的声响:“先生所言,切中要害,擎亦深以为然。然则,伏牛山地势之险,远超预估。徐凡麾下精锐斥候屡次受挫,甚至折损人手,可见其外围戒备之森严,绝非等闲。寻常军士,恐难穿越其层层哨卡,深入核心腹地。”
一直沉默旁听,目光始终落在那张简陋伏牛山地图上的徐庶,此刻缓缓抬起头,眼中闪烁着锐利而冷静的光芒,如同暗夜中的星辰:“寻常军士自然不行。此等龙潭虎穴,机关暗布,守备森严,非技艺高超、胆大心细之人,难以潜入其核心,窥得真貌。庶,不才,愿往一探。”
“元直兄?”刘擎闻言一惊,身体前倾,“万万不可!此行之凶险,远超阵前搏杀,九死一生!你乃我股肱谋士,智计无双,岂能轻涉如此绝地?若有闪失,擎心如刀绞,亦断我一臂!”
徐庶淡然一笑,那股深藏于文人表象下的游侠疏狂之气隐隐流露,冲淡了眉宇间的书卷气:“刘将军爱才之心,庶感佩于心。然,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庶早年游历四方,并非只读圣贤书,于这翻山越岭、潜行匿踪、察言观色之道,颇有些心得经验,自信不输于寻常探马。况且,”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冷静的算计,“正因为庶乃新近投效之面孔,非将军麾下登记在册的军中之人,反而更不易引起对方警惕。只需一两名机敏过人、且极度熟悉伏牛山本地地形的向导陪同即可。此行目的,非为厮杀,只为窥探。看清其营寨规模大致布局、人员多寡与精神面貌、旗帜号衣特征、乃至尽可能判断其人员大致来源,便可。得此情报,足矣。”
林凡看着徐庶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与自信,知他心意已定,且此确为当前获取核心情报最快、最直接、也可能是唯一的方法。他沉吟片刻,重重一拍大腿:“好!元直兄既然决意前往,我等便不再阻拦。然,务必万事小心,安全第一!我让徐凡立刻去挑,拣选两名最机灵、山地经验最丰富、嘴巴最严实的斥候随你同行,他们熟悉前期侦查摸清的路径和已知的危险区域。记住,无论发现什么,哪怕天大的秘密,一旦行踪暴露,立刻撤回,绝不可有丝毫恋战之心!我等在宛城,静候佳音!”
“善。”徐庶拱手,言简意赅,“事不宜迟,我即刻准备,今夜便趁夜色出发。”
是夜,月暗星稀,乌云蔽空,正是潜行的好时机。徐庶换上一身浆洗得发白、毫不起眼的深色粗布麻衣,脚穿耐磨的草鞋,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袱,里面装着压缩干粮、皮囊清水、火折、牛耳短刀、以及一些应急的金疮药和飞虎爪之类的攀爬工具。徐凡精心挑选的两名老练斥候已在一旁等候——一个叫侯三,身材瘦小精干,眼神锐利如鹰,据说能在山林里追踪狐狸的脚印;一个叫张黑子,人如其名,皮肤黝黑发亮,沉默寡言,却是个闷声干事的狠角色,尤其擅长设置和发现陷阱。
没有过多的言语告别,三人如同三道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出宛城西南角一座偏僻的哨所,直扑那座在黑暗中如同匍匐巨兽般的伏牛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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